“你做什么?”
“我我我……我做了什、什么?”向云飞看她那张胀满红潮的双颊似有愠色,心下也不免莫名的紧张起来,一句话中竟说了三四个我字才算了结。“我没做什么……你、你干什么站起来?”他昂颈看向红衣姑娘。
红衣姑娘微微一顿,见向云飞那有些傻愣的模样,适才那一指的轻薄,似乎不是存心的。
她微抿着嘴,轻扇着睫,缓了缓心绪,才重新坐了下来。
“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她张口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公子?”红衣姑娘出言解释。
向云飞偏着脸想了想。
“你瞧我这么穷,哪里是公子呢?我走过几座城里城外,那些闲着没事到处游走的公子,个个都穿戴着金银珠宝,才没人像我一样呢!”
红衣姑娘闻言吃吃笑了两声。
“呵呵,你这人真有趣,你当所有让人叫公子的都是有钱人吗?”
向云飞拧着眉,很是认真地想了想。
“不、不是吗?”
红衣姑娘瞧了瞧他那一脸求教的模样,不禁又笑了起来。
“有时候这公子二字只是拿来称呼。那不然,我要叫你什么。”
向云飞又再想了想。
“向云飞。”
红衣姑娘怔了一怔,旋即绽出如花笑靥说道:
“是啊,这是你的名字嘛。”
“哎呀,您老爷都喝了七八盅酒了,怎么故事却还没说出个字呢?”
楼下轰然大响,围拥在两张桌边的人们忽然都闹了起来,全在催促着那老叫化子说正事儿。
那老叫化子哈哈大笑:
“就说了、就说了。”随手又灌了一大口酒。
红衣姑娘向老叫化子望了眼,随口嚷了一句:
“不知这老儿是什么来路?”
“他、他叫牛老,是丐帮的人。没、没什么大本事,可、可脚上功夫倒是一流的。”向云飞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那老叫化,承声接道。
红衣姑娘略感惊奇。
“公……向大哥,你认识他?”差点又以公子二字相称,她机灵的改了口。
向云飞摇摇头。
“不认识。是从前听我师父形容过。”红衣姑娘望着他眨了眨眼,他续声说道:“这人是个包打听,我师父说,想知道武林中的大小事找他就没错了。”
“小姐,菜来了。”竹芽儿这时和店家小二走上了二楼。
店小二手上满是热汤热菜,拾开了空盘空碗,立刻又摆满了一桌饭菜。
竹芽儿落了座,轻声说道:
“公子爷,趁热,您快吃吧。”
红衣姑娘微微曲起了指头,碰在唇边。
“噤声了,那老叫化子要说话了。”
竹芽儿听闻红衣姑娘的命令,立时没再出声,和红衣姑娘一个方向,也向高坐客店中的老叫化子看望过去。
坐在红衣姑娘右边的向云飞见她们两人都不再说话,便开始埋头猛吃。瓷盘瓷碗让他碰得铿铿锵锵的,竹芽儿不由得横了他好几回白眼。
老叫化左臂杠着竹棍儿、右指捏着酒瓶,清瘦的脸上满是喝了酒后的红光。他又吞了口酒,总算才开始说话。
“话说呢,”他咽了口唾沫。“这十年之前呀,原本远在北边甚是有名的一个教派,嗯,也就是那个雪剑门,却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由北往南大举迁徙而来……”
他话还没讲完,一边便有人插口说道:
“牛老兄,便是不知为什么,大家伙才会向您老请问啊!你老是这么吞吞吐吐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说得清楚啊?”
那老叫化子呵呵嚷道:
“知道了、知道了。”
他朝对面的贾言望了一眼,开口问道:
“贾老弟该知道此事吧?”
死里活贾言微微点头,往烟嘴上抽了一口,出言说道:
“雪剑门是北方第一大教派,十年前如此由北迁南的大举动自是引人瞩目,此处不在话下。”他抖了抖烟杆儿,接声问道:“但就是不知雪剑一门究竟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不在北方做各家门派的第一领袖,却偏偏要到南边寻求立身之所?雪剑门如此大举而来,真是令江湖中人百思不得其解。小弟初闻此事,也是想不通透。”
死里活一脸不明所以的神色,尽在他摇头晃脑之间来回摆荡。
老叫化子这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嘿嘿,没想到你贾言也会有不知道事情的时候。”他歪一歪手,拿着那瓶酒壶,向着三尺之前的死里活敬了一敬,又灌了一口酒。抹去了嘴边的酒渍,他又开口说道:“做哥哥的心肠好,这就帮你解开心中疑惑。”
贾言拱手一拜,像是求教。
那老叫化说道:“唉,若要解开此事,这可要说到十八年前,雪剑门第六代门主水泛远的身上了。”他忽地重重叹了口气。
“小姐……”竹芽儿低低的向红衣姑娘喊了一声。
正忙吃着饭菜的向云飞这时抬了抬头,向竹芽儿瞧了瞧,一会儿眼光落定在红衣姑娘身上,像是在仔细打量些什么,好半晌,才又低头吃他的饭菜。
“竹芽儿,别出声。”红衣姑娘低回了她一眼,身子不动半分,仔细张着耳目,等着楼下人再开口说话。
贾言求教问道:
“水门主?牛兄,此话怎讲?这位水门主不是已在数月之前病逝了吗?此事与他有何相干?”
那老叫化子说道:
“是啊,这位水门主的确是跟西天佛祖报到去了。不过,当年雪剑门南迁一事,那可是他老人家做的决定。”
众人随着贾言的疑惑惊奇一阵。
贾言又问:
“哦?水门主为何有此一举呢?”
老叫化子忽地停了一停,转而问了他一句:
“贾老弟,当初雪剑门移师江南,这在江湖上产生了什么影响?”
贾言顿了一顿,方才开口。
“这件事初时在江湖上传开,曾引来一阵轩然大波,许多人都在猜测,这雪剑门是不是觊觎中原武林这块富硕之地。为了此一猜疑,不少门派都与雪剑门起过争端,自此之后,雪剑门竟莫名其妙的成了江湖人口中的邪门歪道,而这十年以来,江湖中的风风雨雨多少都与雪剑门有所牵扯……唉!”他忽然叹起气来。
“贾老弟为何叹气?”老叫化子问道。
贾言摇了摇烟杆儿,右脚一跨,便搭到了左腿上。
“这十年来,无论正邪,实有许多颇具名声的英雄侠土或绿林贼匪是死在雪剑门门人手上。可是,小弟曾听一位朋友提及雪剑门中一些大老的事迹,这……唉,或许是我们中原各个教派对外来的门派不大相熟,也才引起了这些不必要的争端。”
老叫化子半眯着眼看了他好些时间。
“贾老弟言下之意,那是很为雪剑门叫屈喽?”
“那也不敢。”雪剑门门下确实也有为非作歹之徒,对于此节,贾言也不敢多有偏颇。他拱手揖道:“只是如此争斗下去,实在是对谁都没有益处。”
老叫化子无声颔首,随即也微声一叹。
“那也是。雪剑门南移一事竟会惹出这些个麻烦,只怕当初水门主是万万没想到的。”他吞了口酒,又再说道:“其实啊,这雪剑一门大举由北而南的迁动,为的不过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了。”
“什么啊?快说快说!”众人闻言一阵鼓噪。
老叫化子呵呵一声。
“那是为了水夫人。”
群众一阵奇疑。
“啊?为了他老婆?难道他老婆跟人跑了不成……哎、哎哟!谁打我啊?”那说话的人不知让什么东西给敲到脑袋,他左摇右晃的寻找凶手,却见人人皆是一副不知情由的模样,只好闷声作罢。
贾言愕然微笑,避过众人耳目,偷了回眼,瞥向二楼雅座上的红衣姑娘,似笑非笑的眼光像是对一切了然于胸。
红衣姑娘瞥见贾言侧过脸探看,可这次却只和他对照一眼,并没多加理会。
老叫化子将空酒瓶一丢,向那说话的人狠瞪了一眼,道:
“你小子可真有胆,你这话要是让雪剑门的人听了,只怕整得你死不死、活不活,到时候,就是‘死里活’也只能让你‘活里死’了。”
听了这话,那人连忙噤声不语。
贾言浅声笑道:
“牛老哥别再吓人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话吧。”
老叫化子点点头,开口说道:
“那是。这位水门主是北方人氏,一向喜爱游山玩水,到处走走看看,因此,他老一直到四十上下仍未娶妻室。直到有一日,他到江南游玩,认识了位水乡姑娘,这才起了娶妻的念头。自从水门主娶了这位江南姑娘后,夫妻俩的情感一直很好,只是婚后几年,水夫人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好消息。虽说水门主和他这位妻子感情甚笃,可是水氏一向一脉单传,为了传宗接代,水门主只好再纳一妾,以便接承水氏一脉。”
众人听得极是专注,以致他忽然停住了口,客店里竟一时静默无声,像是没人一样。
“唉,”良久,那老叫化子长长吐了口气,续声说道:“可谁又知道,就在水门主纳妾后不久,他那元配爱妻竟同时与新妾都怀了孩子。其实呢,这原该是件喜事,但是,就在两位夫人十月临盆之际,却不知怎么,水二夫人竟因难产升天了,而肚中的孩子也没命活下来,跟随着怀他的娘一块去了。而在另一头生孩子的水夫人,却传闻生出了个妖邪,吓得为她接生的产婆忙将后事处理完便匆匆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