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呢……那日在水泉畔的身影,像个梦魇似的,不住在她脑中回旋。难道与他有关?
“君印,你在想什么?”长师姊发现她的异样,柔声问道。
“没有。”君印摇摇头,淡笑着。
“触景伤情?师太不该让你来的。”长师姊是定国庵中少数几个知道君印身世的人,所以君印的失常她特别能体谅。
“不!只是没来由的害怕。”君印不自主地紧抿唇办。“就好像……就好像我再也不能回去庵寺了。”
长师姊微微吃了一惊,正要追问时,却听内侍太监来报明王爷已到,她只好止住问句,起身迎接。
一阵跪叩声后,明王爷铭徽一身轻装便服,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先双手合十,有礼地向众人以佛号问候。
“皇上先安排你们住在后山的庙中,望各位不嫌弃。”铭徽心中暗自摇头,昕岑居然真的没有来。
“我先带各位到休息的地方,皇上现在仍在大殿早朝中,不能来迎接,望各位不罪。阿弥陀佛。”最后他犹恭谨地双手合十,向着女尼们称了句佛号。
“谢王爷。”长师姊弯身清朗地向铭徽道了声谢。
“请问这位是?”铭徵忽地注意到了君印,在一群灰衣女尼中,身着寻常布衣的她异常的醒目。且修过易理的他,一眼便看出这女子身上的情难太深重,不是个能出家修行的人,她怎么可能真要出家?
铭徽疑惑地看向君印,她亦在感觉他的视线后,朝着他礼貌地微微一笑。
“君印师妹明年春天便要剃度。因她自幼住在庵中,未曾离开庵中见过世面,此行是师父想让她开开眼界。”长师姊温文地向铭徽解释君印的事。
听闻长师姊提及她的事,君印仅是轻轻一点头,便将目光移向他处。眼前的男子,住在这座城中的人,她从不曾真正地认识过他们……
思绪至此,她的唇际不由得飘过凄然一笑。
君印,好熟悉的名字,虽说如此,铭徽却想不起来她是谁。只是心底却暗暗记下这个名字,他心中暗忖,他一定是认识她的。
※ ※ ※ ※ ※
一下了早朝,昕岑便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寝宫之中。随后又翻身上了寝宫阁楼中的书房,他静静地坐在小阁的窗侧,无声地垂下头来。
思索了多日,他仍是不懂那日他为何要放她走,如果他没有放她走,那么今日他是否能快乐些?
苦笑一声,他将头埋入膝间。
他喜欢她又如何,他早已放手了不是吗?
“你果然在这里。”铭徽微微笑着走近他身侧。“刚刚相国还跟我抱怨你最近阴暗不定得很,他都不知道有些事是该报上来好,或是自个儿解决好。”
“他能自己解决的事还报上来给我,他是嫌我的事情不够多吗?”昕岑闷闷的声音听不出究竟是说笑,或是真有怒意。
“你还在为那个女子心烦?”铭徽聪明的不在这事上打转上!刻将话题导入昕岑在意的那件事。
昕岑仅嘲讽地一笑,没有回答这个已知答案的问题。
“如果真那么喜欢她,派人去找一找不就得了。”铭徽一派轻松地说道,并顺手拉了张矮几坐下,他悠闲的模样,看在昕岑眼里,引起了他些许的怒气。
“我已经答应过她,只要不再见面,我便放过她,何况我只会带给她伤害。”昕岑偏过头,看着窗外莫测多变的云,低声说道。
“尚未发生的事,谁都不知道结果,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伤了她?”铭徽对他的笃定十分不同意。
“有些事不需护生,就能知道结果了。”昕岑低沉的声调中含着疲惫。
“这大不像你了。”
“不然我该是永远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吗?”昕岑坐起身来,半昂头睨视着铭徽。
“也不是这样说,只是……”铭徽被昕岑一瞪,顿时答不出话来了。
“不管怎么样,如果上天不让我再遇见她,那我就一生只想着她。反之,如果上天又让我遇见了她,那我就不会再放手。”
“是吗?”铭徽摇摇头,对昕岑的话他总觉得怪,却不知怪在哪里,只得转移话题。
“定国庵的女尼们到了,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将她们安置到后山的小庙中。你得去瞧瞧。再怎么说,你也是主人,哪有土人不见客人的道理。何况定国庵的方圆师太是国师,你不见见她们,那些老家伙又要说话了。”
语调虽是平和,但出口的句子却少了平静,多了教训。
“说就让他们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昕岑双眸微翻,露出一丝冷光。
铭徽叹了口气,摇摇头。想来要劝他答应,是希望渺茫了。但他仍不死心地说道:“之前你提早回来,已让他们……”尚未说完,已被昕岑锐利的眼神给断了声。“这些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沉沉的语气,令铭徽知道他的心情是恶劣到极点了。如果再跟他说下去,大概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我在那些女尼中,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就算你不想见别人,至少去看看她吧。”想了半晌,铭徽决定换种方式开口,至少不会直接面对昕岑的怒气。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那名唤君印的女子,可以化解昕岑的狂狷。
“特别?你喜欢的人吗?是那些女尼之一吗?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君子嘛……”
昕岑微笑着起身直视他的兄长,想从他的眼中找出铭徽真实的情感。此时他只是个发现兄长恋情的弟弟,好奇地想知道一些特别的秘密,早把自己的烦闷给全忘了。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她似曾相识。”铭徽笑得坦然,平然地解释着。
“我对她的确是有好感,但不可能是情爱,反而有种兄妹之情。”
“兄妹之情,对一个陌生女子?”昕岑不懂他的意思。
“反正你有空去看看吧——”见已成功地引起听岑的注意,铭徽便聪明的不多说了。
“你……”昕岑正想发怒,铭徽早已逃得远了。
当了昕岑二十多年的哥哥,什么时候该闪他早一清二楚了,他可不会笨到留下来等死。
“哦——对了,那名女子很好认的,一群灰衣女尼中,只有她穿着寻常布衣。”铭徽不在意地回头说道。
没想到他毫不经意的一句,却令昕岑脸色一下刷白。
他睁大了眼睛头声问道:“是不是个头发仅及肩的女子,长得并不艳丽,但清秀可人的女子?”
“是,据说她明年春天就要出家了。”铭徽疑虑地点点头,难道使昕岑失了自己的女子就是……
闻言,昕岑的脸色更惨白了,口中不住地喃喃道:“是她吗……原来天意真要我和她……”昕岑脸上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令铭徽分不出他真实的想法。
可惜铭徽尚未理清发生了什么事,即见昕岑越过他快步冲出小阁,一眨眼即不见人影。
“难道真是她吗?”铭徽不知意思地重复着。
※ ※ ※ ※ ※
后山侧的小庙中,众人正将为数不多的行李一一安置好,君印则在后山处打水备用。
原本铭徽安排数名太监伺候众人,却被长师姊一句出家人应勤俭以持为由,给退了回去。因此在宫中的一切,仍和在庵中一样自理。
方到宫中,她心中的不安却已无边无际地扩大着,她的身前仿佛有片黑暗,她再怎么逃也无法避开,就像七年前离开这里的那夜一般。
“君印,长师姊要你去……”一名肯且年幼的女尼,朗声叫唤着不远处的君印,语音却上在惊愕中。
她的心绪倏地被拉回现实之中,没有黑暗,没有她所害怕的一切。吁了口气,缓然抬头看着惊诧的小女尼。
“怎么了?”君印不明究理地问道,顺着她的视线悄然回身……
一个傲气十足的身影,猛地跳入眼中,那个人,依旧带着和当日相同的气焰,不同的是……他看来有些憔悴。
她又感到和那时相同的心痛,痛得她无法睁开眼睛,不能看清她眼前的事物。
昕岑从小阁绕往林中小路急急弄来,而她竟就这么巧合地出现在他眼前。她的气息仍和那日一般的平稳,只是……只是她额前多了道伤口,身子亦瘦弱多了。
“我想你。”一个低哑伤悲的声音,忽地从她头上传出。
出口的同时,他也吓了一跳。他怎会对她有着这么深沉的思念?他们……不是仅见过一面而已?
一刻前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一刻后,他竟对她有种今世已过的怅然。霎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再醒时,他已用力地拥她入怀。
她的眼前忽地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觉被深深拉入一片温暖中,几乎窒息。可那个声音是熟悉的,尽管她只听过那么一次,那声音却已在午夜梦回时,不断地重复出现着。
“我好想你。”他再度重复自己的话,话语中没有惯常的不安和狂做,安心得令人相信这会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