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闹了。”他好气又好笑。
“谁闹?真心被狗咬。”左儿侧着头。“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你是在暗示我,还是你听到什么风声?”她怀疑起来。说真的,若非他凑巧提起,她永远不会考虑到这个可能。爸爸是她的,只能是她和死去的母亲的,谁都别想走进何家占据女主人的地位。
“问着好玩罢了。”
“不可能是好玩,你一定知道什么,是不是?”她机警地看着他。“是不是爸爸要你先来探我的口风?真的有另一个女人,对不对?我不可能猜错,你告诉我,我要听实话。”
“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自己去问,问不出来,就查。”左儿跳下桌子。“我会查个一清二楚,谁都别想瞒我。”
宇斯担心自己一句无心的问话,不知又会引得左儿惹出什么麻烦来“这么晚了,你要去那里?”
左儿大惊小怪地说:“回家啊!你不是才批评我生活糜烂、散漫,缺乏目标?我乖乖回家睡觉,当乖小孩,行吗?满意了吧?你以为我会马上冲出去找我爸盘问私生活吗?我可没那么笨,你太低估我了。”她勾住他的臂弯。“别发呆了,送你可爱的小女朋友回家吧!”
???
阳台上凉风习习,星光灿烂。
“说真的,我并不觉得我比别人缺少什么。”星云窝在大藤椅中,清风袭人,格外舒爽。“没有爸爸,并没造成什么障碍或痛苦。”
尧天追问:“你父亲他——”
星云的回答快得惊人。“死了,在我们姐妹出生前就死了,我们甚至不知他长得是何模样。”
“你会想见到他吗?”
星云摇头,说:“如果我看过他,或许父亲这名词对我而言还有点意义,既然没有看过,”她又用摇头代替了答案。“对我们来说,有一个那么好的母亲就够了;更何况还有杜叔,他对我们的爱不会少过对自己亲生的小孩。”
“你的杜叔,跟你母亲的感情很好吗?”
星云想了想,笑了。“其实我想杜叔是很喜欢我妈的,可是他永远不会说。每个人都知道,但谁也不可能说出来。”
“他像你们的第二个爸爸?”
“我倒没这样想过。杜叔就是杜叔,他是个好人,忠厚老实,有话都搁在心里,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你们那一辈的人不是大多都这样吗?”
尧天淡淡一笑,说:“是啊!我们已经是属于上一代的人了。星云,你看,其实我老得足够当你的父亲了。”
“那又怎样?朋友还分年龄吗?我不信你那么冬烘,会介意这种世俗的问题。”
亦师,亦友,亦兄长,星云并不想去明显区分这种奇妙的关系。她很清楚自己的感觉走到那里,她凡事都很有分寸的。
她没有遇到过像何尧天这样的男人,成熟、稳重,却不给人任何压迫感。他们之间只是一种孺慕情怀,非关男女之情;而他们也已培养出不需言语的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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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儿走出“精灵屋”,迎上一双惊喜的眼神。
“嘿!你总算出现了。”男孩走上前。清秀的脸,土土的平头,白衬衫和卡其裤,底下是双大球鞋。
左儿这才正眼瞧他。
“你不认得我了?我叫小健。”男孩有些失望。“我们在舞厅见过。”
她想起来了!那个快乐的夜晚,他这个跳舞神经奇差的笨“学生”曾带给她不少笑料、乐趣。
“是的。”她嚼着口香糖,右手仍一吊一吊地勾着甩在肩后的背袋,换了条腿保持平衡。
“我找你好久了。”小健的眼睛在金边眼镜镜片后闪着友善的光芒,禁不住的兴奋欣喜。“他们说你叫左儿,你好像在那里很有名。”
想到这小土蛋到处跟人形容她、打听她,左儿觉得不耐的说:“你找我?”
“是啊!”原来她既不叫珍妮、玛丽,也不是莉莉或露露;左儿,多美丽的名字?像一轮高挂天际的眉月,闪耀光亮,像她整个人那般美丽闪亮。他曾把她的名字放在心里念了千遍,左儿,左儿,梦寐难忘,他想再见到她。
“找我干嘛?”
他搔搔头,这仿佛是他的招牌动作。“我也不知道。”羞涩的笑,拙拙的表情,令坏脾气的左儿忍不住的笑了。
小健看见她笑了,脸上也跟着绽出笑容。
“你笑了。”
左儿笑得更厉害了,心想怎么会有呆得这么可爱的人,遂马上正色道:“你不会笑啊?你是人吗?”
“你笑起来特别好看,真的。我也不晓得急着找你要干什么,只是从上礼拜见过你之后,就一直想起你,很想再见到你。你为什么一直笑?我有那么好笑吗?”他忍不住问。
左儿没去看他,好不容易才憋住笑,说:“你打算就在这里站下去,到明天天亮吗?”
“你要到那里去?回家吗?我送你。”她没有一开头就拒绝,令他欣喜万分。
左儿偏着头打量他,说:“你怎么送我?你有车吗?”
“没有。我有机车驾照,可是我爸妈不准我骑车上课,怕在市区骑车危险。叫计程车好吗?”
“我讨厌坐计程车,台湾的计程车司机服务态度最差了。”
“可是这里好像没有公车。”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生怕她不高兴。他没认识过几个女孩子,在他心目中,女孩是种奇异的生物,她们有着男性所没有的特性。
“我是不坐公车的。”左儿吐掉口香糖,包在纸片里丢掉。“我家有司机,廿四小时待命服务。”
这下小健反而呐呐的不知该接什么话,长手长脚无处搁,显得多余。“那——”
“算了,我们走路吧!”左儿领头迈步。“晚间运动。”
他们一路走,两人无言;小健望着投射在地上的两个并排的人影,不敢看她,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路边有座小公园,一只流浪猫怯怯接近左儿脚边,她蹲下轻轻抚摸它。小健两手插在卡其裤口袋中,为眼前温馨的情景所感动。他就知道她有如此温柔不设防的一面。
“你很有爱心?!”
没想到他不说话则已,话一出口,左儿就变了脸,也不理猫咪了,自顾自站起来,走开了。小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想,女孩子的脾气都这么晴时多云偶阵雨吗?他拔腿追上去。
“左儿,我说错什么话了,让你生气?”
她瞟他一眼,说:“谁说我生气了?”
那你为什么突然跑掉?”
她索性停下来,面向他,说:“你为什么不干脆回家做功课,当你的好学生,当你爸妈的乖宝宝?”
他的脸在路灯下显得落寞。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毫不保留的一句表白,直直敲进左儿的心坎里。这句话,早就从他的眼神、言语、动作表现出来了,可是听到他亲口说,感觉就是不一样。她咬着下唇,开始又往前走,鞋跟叩叩敲着红砖道。长手长脚的他静静跟在她身旁,隔着四、五寸的距离。
“我不喜欢念书。我早读一年,可是去年毕业后就把课本通通烧掉,再也没有碰书的打算了。大概上辈子书本跟我结了仇,这辈子才注定与我无缘。”
“不爱念书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他朗朗地说。
“可是你是C中的资优生。”
“那不代表什么。每个人都有他的才能和专长,成绩不是衡量人的价值的唯一标准。在我看来,你很好,有你自己的特点。”
她斜睨着他,说:“你这样想?”
“不盖你。”
“不会轻视我‘游手好闲’?”
“我相信你有你自己的想法。”
看他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真诚,左儿娇俏地笑了。
小健问道:“我们可以算是朋友了?”
左儿终于首肯的说:“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十个、廿个条件都没问题。”
“不用,只有一个。”她笑。“以后你跟我出来,绝不准穿卡其裤。”
小健听了有点难为情。长裤是C中的制服,他没想到那么多,以后要多注意自己的穿着才是。然而他除了有很多条牛仔裤外,也就只有一条比较像样的裤子了。
“我会做到。”
“我改变主意了。”左儿抬抬腕表宣布。
“你反悔了?”他急急问。
“不是,我是说我决定晚点再回家,反正你会护送我。”时针才走到九与十的交界。“还早得很,待在家里多没意思,我晓得一个地方,有很棒的冰淇淋咖啡,我请客。”。左儿的玩兴又起了;只要有伴,那人又不太讨人厌,时间就好打发,做什么都快活。
“不,我请,可是现在……”他迟疑了。他出门是用到朋友家做模拟考复习的藉口,再晚回去,怕交代不过去。
她的脸色刷地又变了。“不行就算了,拜拜。”她很潇洒地迈步就走。
小健一时情急拉住她,他算怕了她了。“就当我没说行吗?只是我得先打个电话回家,行不行?”“打什么电话?我是女生,都不担心了,你一个大男生还顾虑这顾虑那的。”左儿满脸不高兴地批准了。“要打就去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