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敏,如果我们之间缺乏一个共同的目标,还有无机会做朋友?”
  我想一想,她的话翻为白话,是说:如果我俩不急需互相利用,会不会在一起?
  她斜眼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长得这么美,又曾在我怀中奄奄一息,我实在不知道。
  她在我眼中搜索答案,满意后,松口气。
  “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
  锁锁答非所问: “我们曾经计划结婚。”
  我立刻知道问得放肆,她并不打算告诉我,手中有什么东西。
  “那个时候,他几乎什么都告诉我,绝不瞒我,我知道很多,也乐于参与,但他一直拖着没有离婚,我想嫁时他不肯娶,等他羽翼已成,无后顾之忧的时候,我已决定离开他。”
  “你为什么还不走?”
  “他抓住我的小辫子,恭敏,”她呻吟一声,“你还不明白2”
  我瞪大双眼, “到底是你欠他,还是他欠你?我糊涂了。”
  锁锁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后来,变成呜咽。
  我把思维整理一下,打出答案。
  (一)洪昌泽与锁锁在一起共同生活过三年。
  (二)在这段期间,她掌握到他的秘密,如果将它们揭露,泽叔有麻烦。秘密可能是来历不明的巨款、数本假帐、逃税证据,甚至荒谬一点,一叠肉麻的情书。
  (三)很不幸,洪昌泽也得防她,故此泽叔手头上也有陈锁锁不可告人之秘密,它们可能是相片、录映带、契约……
  (四)如果陈锁锁要自由,她必须拿她掌握的东西,还给泽叔,换回泽叔手中的秘密。
  (五)他们两人都不肯这么做,都想设法叫对方乖乖俯首称臣。
  这个时候,我介入了。
  我也有企图,我也不是个好人,一直想伺机得回洪氏长孙的地位,对证券有无兴趣是我的事,但我绝不甘心一辈子做洪昌泽的扯线木偶。
  看到陈锁锁,知道她是我的好机会。
  “我们该怎么做?”
  “你去同他说,我跟你要结婚。”
  单听这一句,我已明白她的计划。
  “如果他觉得尴尬,那么我们可以谈判,条件是,你得回你的地位,我得回我的东西,从此陈锁锁这个人在你们洪家面前消失,如何?”
  “倘若他觉得无所谓?”
  锁锁把两条手臂搭在我肩膀上,微笑, “那我们只好结婚了。”我问: “他的东西呢,你不还给他?”
  “啧啧啧,恭敏,切记帮理不帮亲,我是弱女 子,他是大男人,叫我得点好处,也不为太过,是 不是?”
  她与我面对面,相距只有十来公分,呵气如兰,我觉得脸颊麻痒,好像被她头发拂到,但不对,她的头发那么短,没有可能。
  那究竟是什么呢,我暗暗叹息,觉得浑身乏力,泽叔不舍得她走,自然有他的理由。
  我并没有跑到叔父面前去宣布这件事,这是行不得的,到了斗智的地步,非得知彼知己不行。
  母亲第一个得到消息,她一看锁锁的照片,便不喜欢, “比你大,十分妖娆,虽有姿色,无限轻薄。”
  新闻传到泽叔手中,他不动声色,似乎此事已在他意料之中,于是我与锁锁也按兵不动。
  我一有空便在她酒店套房坐,人家以为无限春色,实际上我们一人一罐啤酒,观看欧洲足球大赛。风雨前夕,我们的精神十分紧张,因为泽叔迟迟没有表示。
  锁锁故作轻松, “喂,你有无能力养女人?想清楚一点,不如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私奔算数,我也不要报复了。”
  我一直主张议和,结果自己也成为战场上的一分子,不得不苦笑。
  泽叔终于宣我上朝。
  先是风花雪月一番,闲话家常,然后话入正题。
  “你与陈锁锁同居?”他闲闲的问。
  我说: “没有没有,怎么会,我一向不赞成同居。”
  “你要当心这个女人。”
  我不响。
  “她不易相处,”泽叔看着我, “我不以为你能驾驭她,而且,她另外有情人。”
  我抬起眉毛: “情人,不,她没有其他的人,泽叔,我们将要结婚,她对我是忠实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
  “不相信什么?她真对我好,还是结婚?”
  “两者都不相信,你根本不了解她。”
  我们两叔侄抢着说话,如讲急口令,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激动。
  我说: “了解或者不,真正有诚意结婚的不谈这些边际问题,只要我肯支持她,她肯支持
  我,就是好夫妻,什么志同道合、一对璧人、互相了解……全是不必要的琐事。”
  “你们真要结婚?”
  “为什么不?我已到达成家的年龄。泽叔,人人知道我是空心老倌,这年头女孩子很精刮的,她们要实权实利,光是去派对时开保险箱取条项链借给她们挂上?那不够,我认为锁锁适合我,她可以帮我,她见过世面,吃得苦,最主要的是,手上有点钱。”
  泽叔哑然失笑, “你们打算怎么样,双栖双宿到三藩市唐人埠去开片士多店?”
  “我肯定她手上的钱不只那一点点。”
  “你知道她的钱从何来?”
  “我不关心,我相信不是来自你那里,你不过是洪氏证券的受薪股东。”
  “你不理会她的过去?”
  “过去,什么过去?过去是不存在的,早已烟消云散,今日才最为重要。”
  他不语,室内陡然沉静下来,我听到电子钟轻微滴滴声。
  过很久很久,泽叔说: “恭敏,你明明知道她是我喜欢的人,我同她还没完结。”
  “对不起。”
  “只一声对不起?”
  我情绪紧张,怕他打个哈哈,伸手出来说声恭喜,我就得真与锁锁百年好合。
  不过话得说回来,娶了锁锁还真的不错,我表情又松懈下来。
  “恭敏,她利用你,你看不出来?她知道你阅世浅,人天真,利用你来要挟我,这点你都不明白?”
  “她与我在一起,有那么坏吗?”我问, “除了面子问题,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恭敏,她是我的女人:她与我睡觉达三年之久,你是我的侄儿,我们是否一定要把关系陷人这种境界?”他终于动怒。
  “但不是同时,你明白吗,泽叔,不是同时。”
  泽叔死忍,额角青筋蠕动,我很痛快,难怪那么多的人讲究报复,原来味道真的不错。
  “我知道她有些东西在你那里,你可否还给她?作为礼物如何?”
  泽叔摇头。
  “你愿意交换?”
  “叫她亲自来说。”他冷笑。
  “她害怕,她怕再度在医院里躺两个礼拜。”
  “恭敏,你与她站在同一阵线?”
  “很明显。”
  他说: “她的狐惑,对付你这黄毛小子,绰绰有余,好,我懂了,你同她说,叫她把东西拿来交换。”
  我维持缄默,握着双手,支撑着下巴,看住他。
  “什么,还不满足?”
  “我呢,我又有什么可做?本来要结婚的人,新娘临阵退缩,岂非无聊得紧。”
  泽叔反而笑了, “好好好,你说你要什么补偿。”
  我镇静的说: “让我正式做公司的成员。”
  “你一窍不通。”
  “我可以学。”
  “你父亲在生时曾苦苦哀求你学习。”
  “那时我年幼无知。”
  “公司没有位置给业余玩耍之人,我若胡乱安插一个地方让你出入,你更加不开心。”
  “我与我的兄弟,一定要做洪氏的一分子。”我睁大双眼,表示我的决心。
  他狠狠的瞪着我,我略觉心虚。
  在这整件事里,我是小配角,我不知道最后谁会赢,但既然锁锁叫我来,指示我这么说,一定有她的理由,她有信心连本带利赚回来,我不必害怕。
  泽叔摇摇头, “不划算,即使你们拆开,我也不能再要她。”
  我耸耸肩, “你想清楚吧。”
  “那边的事,你何必理会,弟妹又不是亲生的。”
  我微笑, “但在我心中,却同亲生一样呢。”
  “恭敏,你已决心同我撕破脸?”
  我摇摇头, “不,我只想趁这个机会争取我所应得的。”
  “没有什么是你应得的,”他冷冷的说, “你根本不是那块料子。你那些弟妹与你同一命运。”
  他没有证据,我却有无数证据,证明我是洪氏长孙。话说到这种地步,一切情义皆荡然无存,我速速站起来,拉开门就走。
  麦公在电梯大堂等我。
  他与我一起下楼。
  “正式开仗了?”
  我点点头。
  他摇摇头, “到底年少气盛,不甘屈居人下。”
  开了火,心里舒服得多,泄了这三年怨怼。
  “你帮谁?”我问麦公。
  “我已申请退休。”他微笑, “肯帮你,但是起不了作用。”
  老奸巨猾,全是回锅油条。
  “能不能暂留公司,帮我大弟出身?”
  麦公诧异, “你有信心?我没有你这么乐观。”
  “走着瞧。”
  输了,心死,万一打赢,扬眉吐气,没有什么损失。
  但麦公说: “你叔父对你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