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
  什么?我膛目,“你从来没对我说起过。”
  “有么好说,像你郎君我这般风流潇洒的男人,追求者不知凡几,何劳一一枚数。”
  “别说笑,她找你做什么。”。
  “吃茶吃饭之类,有时候也故意说有生意介绍我。”
  “她是要拆散我们?”我怔怔的问。
  “不会的,真金不怕洪炉火。”
  “你有没有出去?”
  “当然没有。”
  “脚在我身上,她怎奈我何,你以为我像你,软弱不堪?“
  “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她家?”我惊问。
  “她同我说的,”士用拍拍我肩膀,着傻瓜,怕什么!你们两个都是女人,不会有误会。”
  我闷闷不乐。
  “她可有向你示威?”士用问。、
  “也不是,她很怪,先是抱怨几句,炫耀几句,后又讽刺几句,试探几句,我被她弄得六神无主,她情绪非常不稳定,我同情她不是,生她气又不是,同她计较太没器量,若无其事又似没血性,唉,这样的朋友真难结交。”
  “别理她,难道你我还要同情她不成?她现在是本市数一数二的阔女,有事没事,寻我们开心。”
  “能不能化敌为友?”我有我的想法。
  “咄,你别多事,谁有这个空。”
  她似乎只想证明一件事:她不快乐是事实,但作为徐士用这穷小子的妻子,我更不快乐。
  她一定要我比她更不开心。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女人。
  我在心底盘算很久,想解开这个结。
  士用一定会怪我多事,我却不这么想。
  我主动约马咪咪出来。
  她有点意外。
  我笑说:“地方由你挑,我去的地方你受不了。”
  那日我先带弟弟去打针,在约好的地方等她。
  马味咪看到我带看孩子,倒是一呆。
  我坐到车上才替弟弟穿回外套,他挣扎着叫,伸腿踢,野蛮得如一只小猢狲。
  我无奈的说:着你看,咳嗽未退,又不敢揍他,否则一哭起来,马上呕吐,你这架“天天一样。”我说:“味咪,烦你叫司机弯到西环去,快过年了,我要办货。”
  “货,什么货?”
  “七色大礼,送到公婆家去呀,什么发菜蚝干、冬菇虾米、元贝腊肠、什么都要,买好几斤,还得慢慢挑。”
  她张大眼,“他们又给你什么?”
  “一封红封包,五十块钱。”这是事实。
  “我的天,你哪来的开销?”
  “平时省吃省用,”我笑,“你身上任何一套洋装,我都没资格穿。”
  弟弟一定要爬到前座去。
  “这孩子好顽皮。”
  “跟他斗得精疲力尽。”
  “上次见到他好乖。”
  “那次他病傻了。”
  在南货店我买一大堆东西,好几袋,全放到马家大房车後面。
  我说:“现在可以去吃饭。”
  弟弟在吃巧克力,一脸咖啡色糖酱,我用纸巾替他擦,咪咪穿着浅色套装,躲得远远。
  我说:“士用两个姐姐嫁得不错,很喜穿戴,我都觉得自己不够华丽,不过我同士用说,总不能去借呀。”故意瞄瞄咪咪身上的金银珠宝。
  咪咪叹口气,“你的生活听上去也很复杂。”
  “谁说不是。士用本来帮他大伯做事,一次吃饭,他大伯把手搭在土用的肩膀上,眼睛看着我说:“你别弄错……我是老板,你是伙计。”老人家怕我是小掘金娘子,我无所谓,土用却很生气,过不久就辞工。谁家没有势利的亲戚,不高兴过时过节也得对着,闷死人。”
  咪咪不知如何搭嘴。
  “一家不知一家事,嫁过去好几年,还未能适应。”
  “我看你挺能干。”
  “没办法,我总得撑看——弟弟,你给我坐下来——我最怕生病,—躺下来,千头万绪的家事,没人理。”
  “不是有佣人?”
  “她算是很能帮手!可惜一个小婴儿已够她做,晚上那顿只得由我来。”
  “你下班还要煮饭,”咪咪张开口合不拢,“怎么可能?”。
  “说起不怕你见笑,有时由我做好,叫她来吃。”
  “太过份。”
  我笑:“听来彷佛很夸张,其实全是真话。过完年士用加薪,或许可以用多一个打杂。”
  “你看上去顶乐观活泼。”
  “是我的家我的孩子、当然要付出代价,不然怎么办?”我笑一笑,“味咪,我同你说过,你不会做我。”
  弟弟嚷着要上厕所。
  咪咪惊问我:“他才两岁多,你已不能控制他?”
  “你没有见家那个呢,七个月已经像小流氓。”
  “你放意吓我。”
  “我吓你干么,”我莫名其妙,“你又不想拿我的位置,做我这份工。”
  咪咪看看我,侧过头,眼睛看窗外的风景,我也不自语,车里只馀下弟弟的歌声。
  她那么聪明,应当看出来,做小家主妇颇需要点天份。
  我缓缓说:“幼时听过一则童话:甲抱怨他肩膀上负担重,要同乙换,碰巧乙也嫌重,於是同意对换,谁知背着对方的包袱,更觉痛苦不堪。”
  咪咪没有回答我。
  “快乐是一种心境。你有烦恼我也有,人人都有。你有乐趣我也有,人人都有。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她还是不响。
  “司机先生,请你驶往东区,我们想回家。”
  咪咪转过头来,“改天再吃饭吧。”
  我紧紧抱着弟弟:“怕只怕丢不下这个宝贝。”
  我问士用,“马小姐还有没有同你联络?”
  他装作很惆怅的说:“没有,不知怎地?断了音讯,大概终于心死了。”
  也许我自暴其丑感动了她,更可能的是,她对这项游戏已经玩腻,现在她又去羡慕别的女子,画家、演员……认为她们比她快乐。
  她有的是钱,有的是时间。
  我有家有孩子。
  世事原是很公平的。
  Baby Blue
  第一次看到她,她脖子上悬一条金链,金线绕出BABY BLUE字样。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当然。混血儿,眼睛很大,高鼻子,穿那种宽大但如果身栽好只有更诱惑的衣服,衬着别致的饰物,令人行注目礼。
  她穿大衬衫,牛仔裤,嘴里还嚼口香糖。
  只听得表娘在背后骂她:“这只狐狸精,干么又来了,她知不知范家同她已没有任何关系。”
  我好奇起来,“她是谁?”我问。
  妈妈立时白我一跟,“别问那么多。”
  但我已不能控制我的好奇心
  大姐随我的目光看过去,嗤的一声笑出来,“还女孩子呢,那我也是女孩子。”
  “喂,说呀,她是谁。”
  “那是你宗表哥离了婚的妻子。”
  我大吃一惊,“宗表哥结了婚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外留学,当然不知道。”
  “说给我听。”
  “关你什么事。”
  “说嘛。”我拉住她的手。
  “不是都说了吗,离了婚。”大姐甩开我。
  我在人群中找宗表哥。
  他如平常那般沉默,拿着鸡尾酒,站在一角。
  “毕业了,不走啦,打落凡间,要找工作做。”
  宗表哥看我一眼,拍拍我肩膀,“你怕什么,无论哪个叔伯的公司或厂总用得到人才。”
  他是一个内向的年轻人,动不动还会红面孔,我真不能想像他会在短短的时间内秘密结婚,且又离了婚。
  “表哥,那是你妻子?”我索性单刀直入。
  他一呆,目光有点呆滞,点头:“是。”
  “从没收过你的喜帖,怎么一回事?”
  “没有请客。”
  “已经离了婚?”
  “约翰,别再问下去。”他有点激动。
  我说:“对不起,但我俩自幼一齐长大,我不但好奇,同时也关心你。”
  “总而言之,我做错了。”他低头说。
  “那么她今天又怎么会来?”
  “她说喜欢参加订婚酒会,请求我让她来,我觉得无所谓,她又与珍表妹蛮谈得来。最主要的是,我想见她一面。”
  “仍然爱她?”我还在发问。。
  宗表哥点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
  “蓝宝。”
  呵,所以配着BABY BLUE字样的项链。
  我真想知道整个故事,但每个人都不愿多说,我又不忍逼宗表哥说出全盘真相。
  珍表妹穿着缎子小礼服亮相,她未婚夫一表人才,站在她侧跟,接受祝贺。
  这个叫蓝宝的女孩子第一个过去亲吻她。
  那么多人,只有她衣冠不整,彷佛旅行返来,但这并不损害她的美丽,她一派自在,并不介意人们怎么看她。
  我很佩服她。
  表姨仍然喃喃地表示不满,“神经病,离婚也由她自己提出,此刻又跑来坐着。”
  我把以上的资料略作整理,得到的结论如下:宗表哥娶蓝宝这个女孩子,是因为他爱她。我知道叔叔及婶婶的脾气,他们一直希望得到名门闺秀作媳妇。当然不会喜欢像蓝宝这么不羁的女子,况且又是混血儿。所以宗表哥这头婚事没有得到大人的支持,过不久,基于一些原因,他们离了婚,分手由蓝宝提出。
  蓝宝大概什么也没有得到,因为宗表哥一角钱也没有,叔叔把一切财产提在手中。
  今天她来范家的喜庆场合,分明是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