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岁岁伴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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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回京,他们是趁着河水尚未结冻,从南方最大的港口归海城上船,沿着运河往北在通州下了船,改走陆路往京城。

  谁知就在下船前几日,气候突然有了变化,连日降下滂沱大雨,原定的行程也不免有些耽误,见天候实在不佳,温承翰也是没办法了,便和子女们商量在这个离京城尚有百余里的驿站暂歇。

  一家人冒着狂风骤雨赶路,好不容易在日落前进了驿站,没想到天空又降下了冰雹,一连下了一刻多钟,教温岁岁都有些忧心这驿站的屋顶能否支撑得住。

  总算在天色全暗前冰雹停了,一家人梳洗过,换了衣裳,用过晚膳,便各自回房睡了,一宿无话。

  隔天,温岁岁早早便起床,只听窗外风声呼啸不断,大雨哗啦哗啦地落下,打得窗桥似乎都有几分晃动起来。

  用过早膳后,一家人坐在花厅内喝茶,温承翰对着屋外的天色叹息起来。

  “看样子今日只能在这驿站多停留一日了。”

  温岁岁也看了看天色,微微蹙眉,却没多说什么,抓着精神略有些颓靡不振的弟弟,考校他论语的内容。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何解?”

  温炫一听又要考他读书,登时头大起来。“姊姊,我的好姊姊、亲姊姊,这一路在船上你日日都教我读书,好不容易上了岸你就让我歇两日吧,我这头好似还晕着呢,脚踩在地上都还觉得晃晃悠悠的。”

  他小脸皱成苦瓜,大眼睛眨呀眨的,满是祈求撒娇的味道,看得温岁岁一阵心软,差点就要允了他。

  只是一转念她又板起脸来,想起原主这个弟弟因早产的缘故自幼便体弱,导致家里谁都不敢十分拘着他,倒把他养成了爬树摸鱼、上房揭瓦的顽皮性子,就连之前去书院读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装病逃学。

  他可是唯一的男孩子,家里未来的顶梁柱,可不能随着他就这样淘气下去,否则将来长大了成为只会斗鸡走狗的败家子,父亲肯定心痛万分。

  忆起前世国公府里她那些只会仗着富贵权势欺人的兄弟们,温岁岁咬了咬牙,心下发狠。“再不回答,禁你三日的点心!”

  温炫闻言脸色大变,他素来爱吃甜食,宁可不吃饭也要日日吞上几块荷花酥、茯苓糕之类的,禁他吃点心还不如将他关小黑屋算了!

  “姊啊,我可是你亲弟弟,你如何狠心这样待我?”温炫假哭装可怜,又转向坐在一旁写信的父亲。“爹,你也替儿子说几句公道话!”

  温承翰听姊弟俩这般斗嘴,胸口的沉郁倒是散去不少,捻着一把美髯笑起来。“你啊,不学无术,就该你姊姊来治你,听你姊姊的,乖乖念书。”

  “爹——”温炫拉长了尾音。

  温承翰继续写信,装没听见。

  温岁岁则拿戒尺,轻轻打了下弟弟的手背。“这可是我两日前才教过你的,可莫说忘了,快回答!”

  温炫讨不到援兵,没辙了,只得坑坑巴巴地说明起来。“孔子说,用法制、法制禁令去引导百姓,用、用刑法来约束,这样老百姓只是因为怕受罚,才去遵守,就没有了廉耻之心……然后、然后……”

  然后后面他就忘了。温炫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家姊姊。

  温岁岁差点笑出来,勉强忍住,语声淡淡地提示。“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喔喔。”温炫想起来了。“用道德去教化百姓,用礼仪去统一百姓的言行……嗯,那,百姓就不仅知道廉耻,也会守规矩了……姊姊,我答得挺好的吧?今日能不能多加两块点心?”

  “你呀,也不怕甜食吃多了生虫牙!”温岁岁拿手指轻轻点了点弟弟的额头。

  温炫笑得傻乎乎的,不知怎地,自从姊姊那日投粮未遂醒来之后,他总觉得姊姊像变了个人似的,性情开朗多了,也会跟他这个弟弟斗嘴说笑,不像从前老是一个人闷闷的,令人难以亲近,他喜欢这样的姊姊。

  “那多吃一块行吧?不然半块?姊姊,就许我多吃半块糕点嘛。”

  “你想多吃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将今日香姨炖给你的药膳乖乖吃了。”

  温炫才刚惊讶地跳起身,沉香就捧着一个托盘进屋,上头正是一盅散发着浓郁中药味的参竹煲老鸭。

  “我不喝药!”温炫吓得往后躲。

  “这是药膳,不苦的。”沉香显然很明白这位少爷的脾气,温和地解释。“我用了好些时辰,鸭肉炖得嫩嫩的,少爷试试?”

  “不成!就算鸭肉再嫩,里头也满满都是中药的味道,我不吃!”

  “少爷……”

  一个躲,一个劝,两个笑着看戏,屋里正一团乱时,蓦地从屋外传来一道凄厉的嘶喊声。

  “驿丞在吗?快来人!”

  屋内众人一凛,面面相觑。

  来人是替安州知府送信前往京城的,连续几个日夜不曾停歇,刚到驿站门口,连人带马就整个趴倒在地。

  马匹口吐白沫,挣扎不过片刻就力竭而亡,信差也是脸色苍白,身上忽冷忽热,明显是感染了风寒。

  驿站内顿时一阵兵荒马乱,驿丞忙着喊人去请大夫,又让驿卒捧来一碗热热的姜茶灌进信差嘴里,温承翰也在一旁帮忙。

  待信差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才抖着唇开口,道出一个噩耗。“江北沿岸发、发大水了,安州辖下几个县城都、都遭了灾。”

  温承翰与驿丞闻言都是一震,尤其是温承翰,他即将前往就任的清河县,就是在安州知府辖下。

  “如今并非汛期啊,怎么就会发大水?”温承翰焦急地追问。

  “这场大雨连下了将近半个月,北宁、安康、万家等县的田地淹了大半,清河县还决了堤……”

  “清河县决堤?”温承翰大惊失色。

  温岁岁在屋内坐不住,悄悄来到前厅探情况,才到门口便听见温承翰震惊的喊声,也跟着胸口一紧。

  顾晏然现下该不会也在清河县吧,也不晓得他一切可安好?

  温岁岁心口怦怦跳,更加仔细听起父亲与安州府信差的对话。

  “如今情况如何?灾民可有得到安置?现任知县都做了哪些安排?”温承翰一叠声地追问。

  信差像是被问愣了,打量了温承翰片刻。“不知这位大人是?”

  温承翰这才警觉自己有些失态,整了整衣袖,正色回应。“失礼了!在下乃是新接任的清河县县令温承翰,待回京述职后,便将前往就任。”

  “原来您就是温大人!”信差大喜。“巧了,我这儿正有一封信,是安州知府汪大人给您的。”

  信差说着,勉力撑起尚且虚弱的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封油纸包裹的信函。

  温承翰一凛,立刻接过信函展开细看,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温岁岁顿时觉得不妙,也顾不得回避了,掀起斑竹帘进了前厅,将父亲拉到一旁低声问道:“爹爹,可是有不好的消息?”

  “汪知府在信上说,清河县的县令因祖父去世早已回乡丁忧守制,如今整个县城百姓流离失所,极需有人主事,要我尽快前往就任。”

  温岁岁一凛,当地情况已如此危急了吗?

  “可您不是先得回京城拿升迁的文书?”

  “事急从权,文书可以日后再补。”温承翰面色凝重,长声叹息。“何况如今清河县的百姓也等不得了。”

  这倒是,百姓遭逢如此大难,能够倚赖的也只有一个尽心负责的地方官了,尤其是在地的知县,所谓的青天大老爷便是此意。

  温岁岁能理解父亲的为难,而父亲未及上任便已开始牵挂起当地百姓,也证明他会是一个心怀百姓的好官。

  “爹,那就去吧,我们明日便出发。”

  温承翰闻言一愣。“你们也去?”

  “那是自然,我们是一家人啊。”温岁岁微微一笑。

  温承翰却面色一变。“不成!你方才也听信差说了,清河县决堤,眼下正是一团混乱的时候,爹爹可顾不上你们。”

  “我能照顾弟弟。”

  温承翰依然摇头,沉思片刻。“这样吧,我写封信给你大伯父,让他派人来此驿站接你们,老徐管家多年,行事颇有章法,我让他留下照应,你们就暂且在此多待上几日。”

  “爹!”

  “就这么定了。”见女儿一脸不情愿,温承翰拍拍她肩膀。“乖,听爹的话,爹赶去清河县是要做正事的,莫要让我再多了牵挂。”

  温岁岁咬唇,许久方颔首答应。

  父亲说得不错,若是她和弟弟硬要跟着父亲前往清河县就任,不仅帮不上父亲的忙,还可能徒增困扰。

  更何况此时顾晏然也不一定在清河县,即便在,她相信以他的能力不可能避不过此次的灾祸。

  他可是沙场上的战神呢,不过是个水难而已,岂能奈何得了他!

  连日大雨总算于这日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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