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岁岁伴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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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怎么办?姊姊一直不醒,汤药也喂不进去,大夫说她身上的热度再不降下来,就会……”

  “噤声!”起初那道男性嗓音喝止了少年。“不许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是大夫……”

  少年蓦地顿住,许是被男人的目光给制止了,不再吭声。

  也不知是否这对父子俩盯着她的视线太灼热了,程沐兰觉得自己实在不好继续再昏迷下去,悄悄鼓着劲,勉强凝聚这副身躯残余的气力,缓缓地睁开了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少年脸孔,年龄在十一、二岁左右,五官颇为清秀端正,只是脸颊瘦削,气色看起来不大好,有几分苍白,身上约莫有些不足之症。

  “姊,你醒了!”少年见她醒来,眼眸惊喜地一亮。

  程沐兰悄悄调匀呼吸,未及回应,少年身后的男人便将他挤开,一张留着美髯的俊颜明晃晃地在她面前刷着存在感。

  “岁岁,你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爽快?”男人一边心急地问,一边上手就摸她的额头。

  程沐兰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避开,男人一愣,接着大约是想起女儿如今已经十八、九岁了,就是跟亲爹也得谨守分际,讷讷地收回了手,但挂着两枚眼袋的眼睛仍是巴巴地盯着她。

  程沐兰眨眨眼,看着这对父子俩紧张兮兮,显然对自己十分挂心的模样,说不上心头是何滋味。

  虽然才刚清醒,但她已大致理清了目前的处境,如今的她不再是程沐兰,她的魂魄入主了这位小官之女身上,这姑娘姓温,芳名正和她原先的乳名一样,唤做岁岁。

  而这对挤在床前关心她的父子俩,便是温岁岁的亲爹温承翰和嫡亲弟弟温炫,至于生母已经在两年多前病逝了,眼下家里就是她和爹爹弟弟三人相依为命。

  温岁岁自小性子就有些搂巴,安静内向,偏生心思重,总爱在心里揣摩事情,生母去世后她为母守孝,这段时间就减少了社交活动,几乎可以说是足不出户,可就这样还是惹来闲言闲语。

  原因就在于她日前实在推托不了县令千金何忆菲的邀约,参加了一场闺阁女孩的聚会,人人都众星拱月地捧着何忆菲,就原主一个是个嘴拙的,不会说好听话就算了,还常常一出口就戳人,气得人心肝疼,简而言之就是个白目。

  再加上她也不是个聪明灵慧的,琴棋书画都普通,跟人比才艺比不过,言谈也不出彩,自然备受冷落,当下就钻起牛角尖了,回家以后闷闷不乐的在闺房里躲了好几天。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孰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原主在那场聚会中意外弄丢了一支极别致的珍珠发簪,被县城里一个富商之子拾到,那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经常出入花街柳巷,他拾了她的发簪后竟大张旗鼓地四处询问,而那日参加聚会的千金小姐们个个都看过她那支发簪,一时间传出了不少流言。

  那二世祖交了一群狐朋狗友,众人在青楼里喝醉了的时候拿这事打趣,二世祖就说自己可是非美人不要的,区区一个县丞家的小姐,还是个大龄嫁不出去的,他还不一定看得上眼呢。

  这话从青楼传了出来,几番加油添醋不知怎地就成了原主单恋那位二世祖,故意丢了自己的发簪让他拾起,欲成就两人缘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本来这些肮脏话也不该传入原主耳里,偏温炫替自家姊姊抱不平,在书院里跟造谣的同窗打了一架,事情在温家闹开来,原主一听越发觉得自卑难堪,反倒把为自己出头的弟弟痛骂一顿,当天夜里甚至赌气地在屋梁上悬起白绫自缢。

  温炫觉得自己对不起姊姊,担心姊姊胡思乱想,不顾夜色已深非要闯进房里向她道歉,这才发现已然昏迷不醒的原主。

  原主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接着身子发热,又烧了一天一夜,终于油尽灯枯,也就在此际她的魂魄穿了进来,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也答应了会替原主照看她亲爹和弟弟。

  “岁岁,你怎么不说话?是哪里难受吗?你跟爹爹说,别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啊?”温承翰望着自己形容憔悴的女儿,真是心如刀割。

  这一刻,他万分懊悔这些年因忙于公务对两个孩子多有疏忽,尤其是闺女,明知她心思重,他却总想着姑娘家免不了多愁善感,一向也没太在意,岂料这么一疏忽让他差点失去了女儿,这可是妻子临去前瞩咐他一定要好生照顾的孩子啊!

  “姊姊,都是我不好,是我伤了你的心,我该死,你莫恼了好不好?你心里要有什么过不去的你骂我好了,打我也行……算了,你别费这个劲,我自己打!”

  温炫语落,自己赏起自己耳光,一下下的打得可实在了,啪啪响不停,程沐兰听着都替他觉得痛。

  不对,现下她已是温岁岁了,这对父子就是她最亲的家人。

  “别打了。”她勉力抬起虚软的手,轻轻扣住少年的手腕。“姊姊没怪你,是我自己想岔了,我不该做这种事,徒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低低说着,声嗓幽微细哑,许是白绫束缚颈部久了,咽喉受到些损伤,说起话来有些费劲。

  但她肯开口,肯承认自己轻贱生命不对,对温承翰父子来说就是最大的宽慰与救赎,两人都是泪涟涟地瞧着她。

  “姊姊,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温炫好一阵后怕,也不管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直接就趴在姊姊身上痛哭失声。“如果你醒不过来怎么办?那我一定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

  温炫哭得全身都在颤抖,温岁岁心头也跟着发软,轻轻拍抚他的背脊。

  “不哭了,啊?不哭了,姊姊没事的。”

  温炫仍是哽咽难抑,而温承翰在一旁看着,泪水都打湿了一把胡子,见女儿望向自己,一时有些尴尬,连忙伸手抹泪吸鼻子,假装自己很淡定。

  温岁岁微微一笑。“父亲…”

  温承翰一震,好不容易抹去的眼泪又氤氤了起来,一脸沉痛悔恨。“怎么这样喊爹爹呢?你是不是恼了爹爹,气我没护好你,害你受流言的中伤?”

  温岁岁一愣,半晌才恍然大悟,看来是她的称呼过分生疏了,于是舌尖几次回旋,总算略微艰涩地喊了出声。“爹爹。”

  简单的两个字,宛如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瞬间点亮了温承翰黯淡的脸色,他高兴地回应。“哎,我的好闺女。”

  温岁岁心头又是五味杂陈,她想起自己还是定国公府嫡女的时候也曾亲匮地喊过爹爹,但对方从来就不以为意,后来娘亲过世了,父女俩一日日地疏远,她便不喊爹爹了,只是规厂规矩矩地喊着父亲。

  “岁岁,你饿了吧?要不先吃点东西吧。”

  “不对,姊姊应该先喝药。”

  “先吃饭,肚子里没垫点东西,喝药伤胃。”

  “可是姊姊身子没好,也没胃口啊!”

  “你这浑小子,就非得这般和长辈顶嘴吗?”温承翰气得当场就想举手巴自己儿子的头。

  温炫彷佛看出了父亲的心思,抢先闪到一边,双手护住自己的头,嘴上还不服气地嘟囔。“我说的是事实啊,才不是顶嘴呢。”

  “你!”

  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来回吵着嘴,温岁岁听了有些惊讶,却也心暖。

  前世的她无论是在国公府或睿王府,都不曾见过如此真挚坦率的亲情,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迂回试探,只有明明白白的相互关怀。

  蓦地,一阵清脆的叩门声打断了父子俩,跟着一个面容文雅的女子推门进屋,手上提着食盒,见温岁岁起身靠在床头,登时大喜,将食盒放上案桌便急急奔过来。

  “小姐,你醒了!”

  温岁岁望着眼前这位梳着妇人头的女子,她是温母的丫鬟沉香,临终前温母特意将她抬为姨娘,瞩咐她照顾老爷和两个孩子。

  沉香性格温顺,在温母的教导之下颇通药理,且理家掌事都有一套,相当尽心。

  温岁岁细心观察,见她是真心为自己的清醒感到欣喜,微微点头,淡淡一笑。“香姨,对不住,让你也为我担忧了。”

  沉香闻言,眼眶一红,泪光闪闪。“只要小姐醒来就好,小姐平安无事才是最要紧的。对了,我熬了些米粥,小姐饿了吗?不如先用一点。”

  “那姊姊吃粥,我替你熬汤药。”

  “岁岁,你自己拿得动勺子吗?还是让香姨喂你吧。”

  几人在温岁岁床前忙碌起来,嘘寒问暖,围着她团团转,渐渐地,她猪徨的心沉静下来。

  无论前世留下多少遗憾与伤痛,至少这一世她有了真正关爱她的家人,接下来她得想办法,排除万难成为顾晏然的那个“未知”。

  顾晏然,再等等我,岁岁很快会到你的身边。

  “爹,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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