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清润滋补的参竹煲老鸭,有养胃健脾的白胡椒猪肚汤,最常做的便是一道舒痹汤,对于缓解风、寒、湿所造成的痹症,颇有良效。
“这舒痹汤是我用上好的蹄筋熬的,空闲时记得喝一碗,莫要只忙着工作,身子骨要顾好,况且这天越发寒凉了,你腿上的老毛病随时会复发,更要精心照料着。”
每每送药膳过来时,她总这样唠唠叨叨地叮嘱着,顾晏然不免感到些许不自在,也有些疑惑。
“你如何知晓我腿脚有毛病?”
她一凛,眸光闪烁,看似有些心虚。“总之你好好吃这些药膳就是了,总是强身健体,于你有益的,对了,这药膳也有张大哥的份,给他也喝一些,别说我偏心啊!”
她这般时常过来送药膳,又或者找各种借口来协助处理一些琐事,久而久之饶是粗线条的张大壮也看出了一丝端倪。
这日,正值腊月初八,今日温岁岁不送药膳了,改送一锅腊八粥,两个大男人在顾氏药材行后院分了吃。
那熬得温软绵密的甜粥一入口,张大壮不由得一阵舒爽,登时就感慨道:“你说这温姑娘明明是个官家小姐,却是日日钻研这灶上的手艺,性格也挺好的,亲切善良,一点没有千金小姐的臭脾气,将来不晓得谁能娶了她,这辈子可有得享福了!”
顾晏然闻言一凛,握着羹匙的手在半空中微微停滞了一息,却是故作若无其事。
张大壮见他没反应,索性直接开门见山。“你也别装傻,连我这个大老粗都看出来了,那温姑娘肯定是相中你了。”
顾晏然默然不语。
张大壮继续叨念。“照我说啊,头儿,你们俩就好像那戏文上说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就是月老他老人家给牵的红线……”
一根羹匙猛地塞进张大壮嘴里,他一愣,呜呜有声地抗议着。
顾晏然冷冷瞥他一眼。“你这嘴就这么闲不住?吃你的粥!”
张大壮吐出羹匙。“不是啊,头儿,我这不也是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吗?我知道你心里有个姑娘,可人家都已经走了,你还要为她守几年?咱们大男人,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辈子才有个盼头啊!”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好。”顾晏然看似冷漠。
张大壮仍不死心。“头儿,咱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温姑娘三番两次来见你,你要是真烦了她,早就把她踢到天边去了,可你没有,你容忍她找各种借口亲近你,容忍她对你笑,向你耍赖,指使着你做这个做那个……你自己说说,你要是心里没让温姑娘给占了个位子,能到现在还舍不得推开她?唬人呢!”
顾晏然咬牙不语,心海倏地强烈翻腾起来,一只手下意识捣住胸口,抚着那根藏在怀里,一直随身携带的木头发簪。
张大壮见他神情郁郁,明白自己怕是戳中了他心头痛处,倏地懊恼不已,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唉,我这人就是嘴贱,这嘴一天不胡叨叨些什么就发痒……头儿,你就当我没说啊,别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张大壮离去后,顾晏然独自伫立原地,怅惘地出神。
片刻,他从怀里取出发簪,簪头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正是他费尽心血所雕就的。
兰花是她,发簪是他的情意。
他曾以为,此生不会再为任何女子而心动,可偏偏遇上了温岁岁,一个与她的乳名同名的姑娘。
他不想耽误这个对自己彷佛情根深种的姑娘,总想着应该远离,却又莫名地眷恋不舍。
他想,或许自己是将这姑娘当作是她的替身吧,因为这两人的一颦一笑,有太多相似之处。
可不该是这样的,温岁岁不是程沐兰,他也没有资格将任何女子当成是她的替身……
是该做个了断了。
当这样的念头浮掠过顾晏然的脑海,他竟感到一股强烈的心痛,难以呼吸。
***
腊八节过后,天空一直是阴沉沉的,浓云密布,却也未曾再降下第二场雪,只是气温寒凉。
因温炫生了场病二这几日温岁岁便一直在家里陪着弟弟,读书给他听,待他病情稍微好些又逼着他练毛笔字,直把温炫闷得恨不得自己的病快快好起来,好让姊姊尽管去忙,别再这么盯着他了。
其实他就是因为天气冷犯了气喘的老毛病而已,而且自从跟着师父练五禽戏,今年他犯病的症状已经没以往那么严重了,偏是家里人都紧张,不许他这样不许他那样,差点没把他困在屋里闷到发疯。
终于在今日,大夫宣布温炫的病好全了,温岁岁也终于放过弟弟一马,一早便钻进灶间蒸了好几屉茯苓饼。
温炫耐不住寂寞,闻着味道便跟进厨房来,见出笼的是自己素来爱吃的点心,大为惊喜。
“姊姊,这是给我吃的吗?这么多,我哪吃得完啊!”他笑得傻乎乎的。
“想得美!”温岁岁没好气地赏弟弟两枚白眼,从一旁捧过一个食盒。“这里头才是留着给你和爹还有香姨的。”
“那其他的呢?”温炫一愣,转念一想,蓦地恍然大悟。“不会是拿去给师父的吧?他哪吃得下啊,何况我记得他不怎么爱吃这些甜食的。”
“他是不爱甜食,但我这茯苓糕只放了少许的糖,清糯不腻,是香姨特别教给我的秘方,好吃着呢。”温岁岁有些得意地炫耀着,眉目之间恣意飞扬。
温炫拿起一小块茯苓糕咬着,见姊姊笑得甜,心头倒有些发酸。“姊姊,你会不会对我刖父太好了?时常做些药膳和吃食给他,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才是他的弟子呢!”
温岁岁一凛,不由得有些心虚,眸光微微闪烁。“他是你的师父,也等于是我的师父呻,况且他这段时日为了咱们清河县的百姓辛苦劳累,也算帮了爹爹大忙,我给他做点吃的心么了,你和爹爹不也都有份?”
温炫想了想。“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莫不是你认了人家做师父,心里还将他当成是外人?亏这几日你病了还亲自来探望你,还请了城里的好大夫来替你瞧病。”温岁岁有理有据。
但温炫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得劲,眼珠滴溜溜地打量着自家姊姊,半晌试探地唤了一声。“姊姊。”
“怎么?”
“之前我们和师父一同帮着爹爹安置流民,日日碰面也就罢了,眼下事情告一段落,你熠老是送吃食给人家,再怎么说师父总归是个外男……”温炫顿了顿,迟疑片刻,还是决定人着胆子问道:“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温岁岁闻言,脸颊倏地发烫,渲染开一抹浅浅的蔷薇色,敛眸不语。
温炫见状越发感到心慌,不可思议地追问:“姊姊,你不说话,不会真是被我料中了吧?”
温岁岁深吸口气,明眸扬起,目光坚定。“是又如何?”
“啊?”温炫傻眼。
“你姊姊就是喜欢上人家了又如何?他性格沉稳,渊淳岳峙,又心存良善,难道不值得我以心相许?”
温炫当然不会说不值得,事实上他也觉得师父这样的男人世所少有,至少比起邹大哥有情有义多了,只是……
“姊姊,爹若知道了会不高兴吧?毕竟你已定了亲事,况且爹向来疼爱你,他会答应将你许给一个商户吗?”
虽说大齐国并不会重农轻商,但商贾终究比不上做官的,温承翰想必还是更看重有功名在身的文人。
“这个就不用你替姊姊担忧了。”温岁岁轻快地拍了拍弟弟的头,粲然一笑。“来帮我将这些糕点装进食盒,待会儿我要带去慈幼堂的。”
“师父今日去了慈幼堂吗?”
“嗯,据说那边缺了个看守的门房,你师父亲自把人带过去了,顺道也送些柴油米粮。”
温炫忍不住赞叹。“圣人有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许多人都是师父却真的是身体力行,不只出钱也出力。
“所以啊,姊姊才会如此心悦于他。”温岁岁眉目弯弯,眼神粲亮。
她喜欢他,不只在于他的孤傲,他的清冷,更在于他表相如此,内里却拥有一颗温热的,对自己的手下、朋友从来都是照顾有加,对老弱幼残也多所怜惜,并不轻贱。
能善待他人的人,也值得人善待。
怀着一颗飞扬的心,温岁岁乘上自家马车,带了来到清河县后,父亲配给她的丫鬟丹橘,主仆俩往城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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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帮忙整治清河县(2)
城南有一座枫林山,以金秋时节满山火红的枫叶而闻名,半山腰有一排空屋舍,原是位于山顶的佛寺建来做为香客休憩用,后来被县衙征收设立了慈幼堂,专门收留于此次水灾中失去父母亲人的孤儿。
这所慈幼堂可以说是顾晏然一手促成的,因此他也格外上心,时不时便前来探视,关切运作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