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喜面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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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咳……”抬头眯眼,天色暗淡不明,隔热纸将车窗遮得严密不透。

  里头的人迟疑了会,司机才下车将车门开了,弯身作请势。

  她眼神飘移,强压烟味喷喉头呛咳的冲动,心底有些怯步,但最后,还是一咬牙坐上皮椅。

  “原来财神“爷”是个女孩呀!那么周大飞该称呼您财神小姐了?”

  中年男子周大飞油光满面,沿着她衣服往下打量。“我听说每位财神都是不同人,就没想到是女儿身。财神小姐,不如这样吧,我先带您去玩玩,再请您继续帮我们集团新落成的百货招福招财喽!”眼神闪烁,由下至上,一手伸来,五指张开,想握握摸摸嫩手的企图明显。

  她微微一僵,没忽略周大飞泛满油光的脸底下蕴藏的潮红和别有意图的笑容,不远处的过年鞭炮谚哩啪啦 哩啪啦,她的掌指也拗得 哩啪啦劈哩啪啦……

  哔哩啪啦……哔哩啪啦……

  迟邸院内,一篓子炉火烧得旺,迟暮春拨着金纸,一张两张……灰烬镶嵌金边飞扬,风卷残云般消失。

  “迟先生,圆环商区的钱老板来了。”斐悦简单叙述,身后随扈后头跟着一个穿褐色背心的中年男子。

  迟暮春将手中一叠金纸全数喂入红焰,看了对方一眼。

  “嘿,是是!极是。先谢谢迟先生之前提点!国爷圆环区地头被抄了,我是投机分子墙头草,当然逃来靠您喽!”搓搓手,拿出厚厚一叠纸本名册,有些还泛黄发霉了。

  迟暮春接手那叠文件,眼神掠过上头几张,不到几秒,刷——他将之撕下扔至金纸桶内,撕了、烧,撕了、烧……

  烧得钱老板的脸随着撕纸的动作一点一点垮了。“呃,迟先生,您……您不将这份户口正本呈给检调单位?这里头一堆国爷手下名单,包含您自家的我都给您,您、您不是与国爷对头?”

  难道先前多预留一份交给检方想两边通吃的事被发现了?他暗抽口气。

  一叠本子收藏不易,翻来略读却很快速,迟暮春翻至其中几页时停顿了下来。

  指头略略不安地移至名上,看着那张熟悉的照片,下头安了几个不同名字和底下一连串相关文字,视线最后落回三个字上——深吸一口气,果然是她了……

  他慢慢合上眼,末了睁开时似笑非笑。

  金纸桶内焰光灼灼,衬得他声音更加寒霜。“几年变造证件的名单特意留底,是摆明要让检调单位抄光国爷的底。那么倘若到我迟暮春底下做事呢?是不是也处处留一手,好让我养鼠为患?”

  “哎哟!迟先生不能这么说!”钱老板惊呼,他的贼事果然被发现了!榨菜似的手越靠越近,想与迟暮春一同烧烧文件,热络套交情,虽然烧在文件,疼在他心。“道上要讲情义理……”

  “你只有这份名单?”

  “唔……副本没有、没有副本!过去的资料我们不另外用电脑建档的。这哎哟!其实您开心烧光也无所谓。迟先生,我记忆力太好,可以记得所有客户,所有名单都在我脑内,而且我们变造的手艺高超!

  像你手上拿的这张女孩子有趣啦!我记得她来时个头小小又胖,以前连同父母,全家来变造身份,变完了还直送医院。我还记得她父亲当时掐着她脖子说就算当鬼衰一辈子也要姓李。后来承蒙我技术的福,她在圆环附近一家大企业摸到工作。您瞧我技术多好!让她到您这当财神了……”

  “你是说她今日死,也是今日生了?”迟暮春笑问。

  “是啊!迟先生,话说回您这风水走上坡,我当然造桥铺路多年来您这,您要我帮忙揪出几只内鬼都没问题,像说您身旁这位……嗷嗷——”

  随扈随即一压。

  迟暮春脸色瞬间沉得吓人了。“可听过造桥铺路无尸骸?”

  他将手头上所有文件全数扔进烧金桶里,一阵炙烫冲天,映在宝蓝眼珠底下烈焰腾腾。“投机,彻底投机,还投错方向。”

  “啊?我收藏多年的名单!全、全烧呀……”钱老板愣,瑟缩几下,感受到一股凌厉袭来。

  迟暮春口气没有温度。“带下去。若真是人才,再留。”

  “是!”

  “等等迟先生!我不记得名单!我通通不记得了!刚刚我骗您的!”

  随着声音远去,午后的光线往西挪移,院内,火焰继续熊熊,随着灰烬纷纷。

  “迟先生,好一只肥贼头鼠,真应顺便烤了。明着来您这撒谎,暗着来带一批人想做桩,以为您太好说话了。”斐悦拿根树枝拨拨火焰,最后树枝一扔并烧精光,他偷偷瞄了迟暮春一眼,咦……

  迟暮春袖口拧得褶了,金色的甘草芬芳自指缝间漏出。

  他心底那尊喜面财神还在——不仅仅是回忆珍藏的雕刻,而是真真确确,指掌能碰触的存在。

  “……他们一家人早葬身火窟十几年,通通尸骨无存了。”

  那位老婆婆笑着对他说。第一次至火灾废墟现场听到的尸骨无存……

  既是尸骨无存,又有谁见着?

  十几年来寻觅过后的确信,迟暮春以为当年的小女孩消失于世了,于是心底深处默默守护着对她最初的回忆——胸口一阵悸动,他感觉心底雕的那尊神像也在发热。

  他像想起某回事般,陡然深吸一口气。“最近常听说财神们彼此私下常偷协调委托?”

  “是。”斐悦点头。“周大飞、崇义百货旗舰店开幕这桩就是。”

  “她跑去了?”

  “是。”跟随迟暮春多年,他了解他的心思。

  迟暮春负手踱了几步,思量。“……前些曰子,警政界勤扫荡,当铺名册虽可供出不少人头,里头也有不少我们手下卧底,留这份名单没义处,反碍事。”

  “是的,迟先生。”

  “外界潜入邸内探风的,分不清本尊分身的长相,以为“财神”不过是我养的一群异人,外头传多传少不用管——财神是李衰衰的这件事,有谁真正知道?”

  “就您跟我。您刻意塑造的假象,我们组织里买通的双面内鬼也走漏不少,真假混杂。外人冲着其中几个虚拟名字锁定,也有锁定她的。据说,国爷那方也有猜想的名单。”

  “内鬼么……摇钱树是人人想挣,仅只为利。但若换成重视的人成了把柄,挣的就不止是利了。斐悦,你跟着我多久了?”

  “从那日迟先生从国爷手下救起的恩情算起,八年九月过二十六天。”

  “恩情……是么,有没有想过另立门户?”迟暮春慢慢松下手。

  “无时无刻。迟先生。”斐悦敞开胸膛,狐狸眼珠子转得骨碌碌,直言:“我还记得您说过:“人心会变,要端看自己怎么驾驭。”我一直哀叹找不到报答您的方式。”

  泼啦!碧波池里一条漂亮锦鲤跃起,溅出水花。

  两人看着院内养的一池子鱼争争闹闹。

  迟暮春突然笑开了,开怀中杂着一丝奇妙。“人心会变,人性却不会变,不论是内鬼或内贼。斐悦,我这接着要大扫除了,我能信你么?”

  斐悦自怀中取出一张文纸,递给他。“我只能将这张文纸给迟先生您定夺了。”

  文纸格式与方才那叠烧尽的名单相同。

  迟暮春合上眼。

  他心底永远有一尊小财神,藏在袖子里,藏在心底的……他暗自庆幸当初那尊将他自冥冥三途河救回的小财神,留下他心底残存的良善,也因此现在才没错失她。

  须臾,他缓缓睁开眼。“把李财神就是李衰衰的风声放出去,越快越好。”

  他也将斐悦给的名单撕了,扔入火中。

  “是的,迟先生。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外头一串炮竹炸声劈里啪啦……适逢过年时分,硝石味弥漫,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劈虽啪啦……炮竹轰连连,迎财神呀迎财神!咚隆咚隆锵咚锵!过年音乐不停洗脑重复。

  车驶至饭店不远的小巷旁。痴肥的手指再靠近,不知道第几次周大飞想借机靠近她。

  “若是委托的内容,我会尽力。”李衰衰再度佯装拿手机,顺势躲开他第N次的握手。“而周老板,请您自重。忠言逆耳,别因一时判断错,误了一辈子江山……”这次却感觉面具边缘被碰触。

  她见后照镜内的司机面如金纸,低声急切:“周老板!迟先生交代过不能碰财神的!您弟弟还吩咐过我……周老板!”

  “少哕唆!你给我滚出去!我弟才该怕我呢!拥有公司股权的也是我!迟暮春不过是只畜生,曾被国爷封杀,差点没命的畜生,我倒要看看现在我有国爷的人罩着,动了他底下的人会怎样!”

  他一掀她的面具,一抹白色和着几抹鲜红溅出,白面幻化成狐,飞锁他手腕。

  “啊——”周老板疼得打滚。“你……你敢阴我?”他又被白狐用力扭了扭。“疼疼疼!”

  狐面再盘回她脸上。“那就请周老板自己多检讨,从头学习礼貌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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