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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倏忽吓醒,按着胸口大喘,全身汗湿淋漓,一手爬网头发,庆幸着自己由梦境中的火红地狱逃脱。

  脑袋逐渐清醒……她眼前好似一波无边无际的湛蓝将那火红灭了,她缓缓爬起身,疑惑地环视四周。

  这房间……不是她的房间呀!

  她陡然头晕地跌坐回棉被堆中,看样子药效只退了一半。

  她甩甩脑袋,发觉几上的小台灯未关,顺着朦胧光源望去,赫然发现早有人坐在几旁。

  迟暮春手里拿捏着一小块香木,细细凿刀轻柔起落。他一抬眼,房间乍时染为暖蓝。

  “……这是哪?”她有些迟疑地开口。

  “我房间。”手边雕凿工作仍没停下。

  她脸色蓦然一僵,还待再问,外头传来脚步声,伴随悦耳女音打断她。“当然很销魂……迟先生夜夜到我房里当爱人,我李鹊纱才是他最重视的财神。”

  “你真不害臊。我们每个都是财神,岂不夜夜都销魂!”

  “是因为迟先生在乎我才故布疑阵,我才是真正的财神。”最后声音昂高:“你没见我房间从不换?左边转去第三间。迟先生怕我出事成了目标,所以夜夜来,只可惜今夜他又得故布悬疑护着我。”

  聊天脚步声远去。李衰衰胸口一闷!都这么乱了,还有女孩如此添乱,是不要命了吗!

  销魂、销魂,迟先生夜夜来房里……想着想着,胸口更是莫名不快,想拿笔墨抒发,却想起是在迟暮春房里;既然他多情,又何必寻她开心。

  她拿起身旁的面具一摔,最后——

  “打扰您了,我回房去。”她奋力爬起身,气鼓鼓地撑着。

  “不打扰。”他拿刀在木头上大大刻划,凿出雏形。

  “那我去泡茶。”

  “今晚的茶叶都有毒。”

  “那我出去。您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两声脚步踏踏,手搭推门,忽然想起桌面那叠抄写的经文好似是自己的笔迹,糟!

  她猛回头,想起宣纸上长长一串字,通通在迟暮春名后接着三横一竖王,两撇八。

  他默默掠眼宣纸,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淡淡说:“谁的字呢?难看。”

  可恶!她应该在纸上洒点辣椒粉,呛得他眼楮看不清!她蹬蹬脚步前来,将宣纸夺走。“你为什么动我东西?”

  “你房间撤了。”

  “我是说你做什么偷拿……我房间撤了?”她愣。

  他停下手边的工作,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宣纸。“撤得干净了。这些东西见不得人,你要留着?”

  她一咬牙。“不留!你、你应该去陪旗下最受重视的财神才对!李鹊纱刚才那样胡说,她铁定会出事!”

  “让她去。”凿刀一削,勾勒出漂亮的弧。

  “她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您还不阻止?”她拉门,明明知道有人会出事,当然要阻止,她、她她她——她发觉有一只修长的手抵着禅风木门,让她拉不开……

  懒懒的嗓音传来:“你不也是?眼前一座很高的虎山。你住这边久了,对任何人都有感情了?”

  “对!对一草一木都会有感情!放开……”

  “去拾回来,戴着,别出声。”意指被她扔在地上的白狐面具,旋即若有所思——双指突上她喉头两寸,她喉头一紧酸,张口不能出声。

  两人一前一后,夜风飒飒,他一件长袍随意披挂,一头长发飞舞,劲如墨柳,她跟在后面好似听见小小鼓声,直到迟暮春走近才歇止。

  “有朋自远方来,”他昂对屋顶出声,音如料峭春寒。“还需上去迎接么?”

  “先生。”上方铃铃女音,李鹊纱答:“李财神对先生的两位远方朋友失礼了,您不怪罪吧?”一把飞刀猝在眼前,玫瑰红瓣锐利,跟着屋顶摔滚下三人,鹊纱已兜转在迟暮春与李衰衰之间。

  “是姓侯的跟姓朱遣来的人,先生接着想怎么做呢?”

  “照规矩,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淡应。

  “地上这只贼?”鹊纱再问,躬身。

  “送他回去,给他家人一笔钱。”他端详手中粗糙神像,似乎还缺少几笔刀功。“晚了,都回房吧。”

  “先生仁慈,是躺回去还是……”鹊纱的单薄媚眼勾眼李衰衰。

  迟暮春将神像一搁地上。“只对自己人仁慈。选对边的自己人。”他懒懒开口,拿出一纸小包交给李衰衰,茶叶香细微,是伯爵茶,适合配奶精的。“茶。渴了。”

  李衰衰所有的话哽在喉头,睁圆眼,觉得腿软。

  好一段时间,夜里很安静,迟暮春房内微亮的台灯映照,她偷捡回房的那尊木制小神像——

  没有喧闹的心跳,只有枕边彻夜的雕刻声,伴随她徐缓安眠。

  叩……庭院北方流水竹筒清脆敲击墨石,流水潺谤,凉风徐徐。

  新的委托。

  她坐在屏风拉门后。几乎次次的委托她都坚持旁听,虽然最后接手委托的未必是自己。

  “这次造势活动,就拜托迟先生您了。”左派政党的中年男子正坐,压下双掌,对迟暮春行以日式跪躬礼。

  “我哥哥周大飞的事,也麻烦您了,请您务必将他除去。”右派政党的男子一脸狠劲,也对迟暮春行了礼。

  右派左派走出门时一前一后隔了大老远,出了门扉,便装作互不认识。

  他们讨论的内容,渗入李衰衰脑内,勾起无数回忆。

  久远之前……

  自己脖子曾被掐过数次,被挚亲的人厌恶、怨恨……年幼的她,分不清他们掐着她脖子哭喊一番,最后究竟是爱还是恨。

  幸好,她还活着、还活着……

  拉门骤开,迟暮春道:“你听完了?”

  她点头,装作不习惯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伸手挡住自己脸上的哀愁。“借由争夺遗产炒作新闻,操弄票源,想一举三得。这次我去吧,我帮左派那边。”

  微扬的眸子掠过她一秒,他随口唤来其他财神,简单嘱咐:“右派前天出价高,左派刚才出得更多,两边同时。”

  “是。”来人接口,旋即退出。

  “为什么不选我?”李衰衰问。

  “你不适合。”他淡淡回答。

  “您以前答应过我,若有能力就可尽量帮人。”这就是她的坚持。她顺手抹了抹颊。“我哪里不适合了?”

  “回你房里。”他压根没回答,说完就迳自走了。

  回房?

  “我房间你早撤了,我能回去哪?”还说这什么风凉话!

  她还愣着,突地旁边有另一戴狐面具的女子步入室内,安慰她道:“没关系,我房间也撤了。”

  这句话让李衰衰不知怎地,突然想将脸埋住。

  叩……庭院北方流水竹筒再度清脆敲击墨石,流水依然潺潺,凉风依旧徐徐。

  “迟先生每晚都会带一名财神回房吗?”她问。

  “怎么?”斐悦头也不回。

  “这里每位财神都是不同人对吧?”她又问。

  “对。”原来是这鸡毛蒜皮事,斐悦随口打发。

  “那他房间很多吗?”

  怎么上句不接下句啊!斐悦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发现是李衰衰。“哦,小衰子,你问这句是吃醋了?”

  李衰衰脸一红,皱起眉。“不,我只是想搞明白。”

  “那别问我了。”他继续看回网路新闻页面。

  “等等啦……”

  “呃,你跟迟先生还真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

  “喜欢极度压抑自己。”斐悦勾起嘴角。“迟先生房间只有一间,就这样。”再回头,才发现李衰衰人已不见。他耸耸肩,继续忙活自己的娱乐。

  叩……东庭流水竹筒很清脆地敲击墨石,潺潺流水声清爽,徐徐凉风绕入梁。

  她站在房前,迟迟不踏进去,从外围窥探着房内——她的寝具,她的文房四宝,她的衣橱。

  乍看之下,这里还真像她的房间。

  妖怪不需睡眠,少了寝具,他房里的东西真的更少了。

  她真是搞不懂妖怪的想法了,社会上的金钱权力就这么诱惑他吗?

  “嗨,女孩,你这么喜欢接委托啊?”上次那名女子的声音从屋顶响起,刷……接着像忍者一样跳下来。

  李衰衰回过头,“嗯”了一声,对于在宅邸里常遇到超出逻辑的事,她已见怪不怪了,毕竟身旁都有一只大妖怪爱参与政治圈商圈操风弄雨了。

  “不如这样吧,我跟你调换委托。反正这次委托是要蒙着脸,你别出声,就没人知道是调包的。委托内容都差不多吧,最多拧人脖子折人手……”

  调包、调包,对啊,她怎么都没想到呢!

  恍然大悟间,她再没听清楚对方最后的喃喃。

  第5章(1)

  初一。

  李衰衰戴着面具站在小巷前,清清喉头,也想清走疲惫。她来回瞄着手机萤幕上的时间地点,不一会仰头看天,垂视地,脸上极奇妙的面具,贴合脸皮随表情变化,随着底下财神红彤衣包裹的曲线化为一份神秘。

  “叭叭!”黑色亮漆阔气轿车停在她面前,摇下窗,仅以缝隙窥探,浓呛白烟冒出。“您就是姓迟派来的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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