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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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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绮绣再也咬不住嘴间呜咽,嘤咛哭了起来。

  下毒之人,还有脸哭,简直是无耻至极——在场不只一个人如此不满想着,更包括了她自己。

  大夫结束了灌水催吐的漫长抢救,喂赫连瑶华含下几颗解毒丸子,吩咐众人好好看顾,才退出房去。

  赫连瑶华白似雪的脸庞仍可见其饱受痛楚折磨,她深瞅他,泪花迷蒙,心疼如绞,他握住她柔荑的手劲已轻,应该说,他连“握”的力量都耗尽,五指依旧交扣在她指节之间,她忍不住掬起他的手,贴在泪湿脸颊边。

  第一次,她无法汲取到他炙烫的体温。这只大手,总是暖呼呼的、总是轻佻顽皮的、总是温柔小心……现在却软绵无力,冷得像冰。

  她不该伤他……该喝下那杯参茶的人,是她……她挣扎在娘亲与他之间,她觉得痛苦、她想逃避、她想从这道难题中解脱,可是她不知道,伤害他竟是如此疼痛之事。

  娘亲说的,将药倒进茶水,所有委屈及辛苦就能放下,她就不再痛苦……但没有,她没有得到半丝快意,痛苦亦毫无减少,不单单仅是伤人性命后的自责后悔,还有其他的混乱情绪充塞于胸,胀得又闷又难受——

  那是什么?

  在她见他受苦时,心慌、心乱、心如刀割?

  在她见他吐血倒下时,以为永远失去他时,心寒、心痛、心胆俱碎?

  是什么?

  白绮绣知道了答案,她的心,逼她正视它。

  老天,她爱他……

  她爱上他了……

  她骗了娘亲,更骗了她自己。

  不爱他,是个天大谎言,她不敢坦诚面对的谎言,她以为嘴上否认,就代表它真的不存在,怎知情感的萌生,谁都控制不来,她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能爱上赫连瑶华,却仍是深深陷入他所编织的情网中……

  白绮绣为此迟来的惊觉痛哭失声。

  没人敢将她独留于赫连瑶华身边,怕她再度对他不利,两派持着相左意见的人马,在房前小厅争执。

  “应该先将她押进暗牢,再行处置!怎能让她继续留在少爷身边?!万一她仍想伤害少爷怎么办?!”这方,坚持逮捕她。

  “少爷交代过,谁都不能动她,你们谁敢违抗少爷交代?少爷醒来发现她被关于暗牢,若大怒,谁负责?!”那方,对少爷言听计从。

  “只是押进牢里,又不是要拷打她,少爷醒来再放她出来不就得了?!”

  “少爷的脾气你们不知道吗?他绝不留无视命令的下人待在府里,更别说少爷此时硬是握住少夫人的手,摆明就不容任何人带走她。”

  双方仍在吵着,小厅一时之间闹烘烘。

  “都别争了。让她留着,这是少爷的命令。”德松出声。

  当夜,德松守在另一边床侧,算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曾待她和颜悦色的德松,也难掩不谅解的责备肃穆,不过他没有开口质问她为何这么做,那并非他的职权。

  只有在听了她一夜未止的啜泣声后,淡淡说了一句:“既然都动手想杀他,又何必矫情为他掉泪。”

  他不是提问,她也没有回答,各自存着紊乱思绪,在漫漫长夜里,守着一个对彼此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男人——她的夫君,他的主子。

  黑夜终于过去,晨曦破云而出,洒了园内池塘一片金亮灿灿。

  远方鸡啼鸟叫,声声清亮,催促一日辛勤活动的开始。

  赫连瑶华醒过来了,带着满脸倦意及苍白,细微暗哑的呻吟溢出疼痛的喉,他甫轻轻动动手指,白绮绣担忧的憔悴脸孔立即倾近他。

  “绮绣……”他沙哑喊她,她感觉他努力收紧五指,要确定她仍在他掌心,他安心一笑,又闭上眼:“我梦见悬崖……我抓不住你,你从我手中滑出去,底下万丈深渊……幸好……只是梦。”

  她喉头一梗,好不容易才缓下的泪,又颗颗滴落,掉在他与她交叠的双手上。日所思,夜所梦,连在梦中,都还担心着她会失去他的庇佑而被府中其他人擅自处置吗?“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唤大夫过来?”她颤声问。

  “水。”

  白绮绣匆忙要去倒,德松早已斟了碗清水,递过来。她投以感激眼神,但德松的神情明显在说,他不信任她,才不让她碰水,不给她动手脚的机会。

  此时的白绮绣无暇去感到难堪,她扶起赫连瑶华,小心翼翼以碗口抵在他唇间,慢慢地小喂一口一口……

  他喝得不多,应该是腹内仍觉不适,吁口气,摇头不喝了。

  “……我去请大夫来。”她知道德松不会擅离职守,当然更不可能留她与赫连瑶华单独在房,可她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便决定由她跑一趟。

  赫连瑶华完全没放手,他懒懒张开眸,凝望她,嗓依旧沉哑:“叫德松去,你留着。躺这边。”另一只空闲的手,试图拍拍大床左侧空位,但力气微弱,要她爬上来。

  “可是……”白绮绣正要开口,却听见德松转身离开的脚步声,她呐呐回头,德松早不见人影。

  “绮绣。”赫连瑶华轻捏她的手,催促。白绮绣只能顺从他的意思,撩着裙摆,横过他躺卧的高颀身躯,爬进床铺内侧,跪坐在那儿,他又说:“躺下。”

  她迟疑,此时不该是温馨的依偎。

  他应该要责备她,应该要仇视她,甚至应该要处置她……不是这样虚弱噙笑,哄着她躺进被窝。

  他为什么不质问她?

  第9章(2)

  赫连瑶华欲坐起身,她连忙制止他的妄动,按着双肩,要他躺好,他耍赖一笑,全身上下最有活力的部分,只剩下轻点在左侧床铺的修长食指。

  白绮绣无奈躺下,赫连瑶华像块磁石,马上黏过来,弃枕而就她,舒舒服服挨靠在她柔软膀子上,气息仍稍嫌微弱,说起话来像呵气。

  “你被吓坏了吧?绮绣。喝下你端来的茶,却中毒呕血,害你受人误会。别担心,我替你洗刷冤屈,还你清白。”

  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他对她的信任,无瑕透明,不掺杂半点污染,使她更加自惭形秽。她无法诓骗他,虽然真相丑陋不堪,该要去面对时,依旧必须接受它。

  她深吸口气,迎向他黑翦温柔的眼眸:“那并非误会,我确——”

  德松领着大夫回来了,从奔跑的脚步声听来,他以如此迅速步伐返回,自然难脱对她的防备之心,不给她足够的时间再度伤害主子。

  白绮绣的话被打断,一时之间既觉惋惜,又感到……一些些的懊恼。若德松再迟些回来,她就能鼓起勇气,一口气全数说完,这样断断续续,反而会磨损了那股冲劲。

  “少爷,您醒了,身子还觉得不舒服吗?请让老夫诊诊……”满头花白的陈大夫要探赫连瑶华的腕脉。

  “陈老,你来了正好,我之前就打算召你来一趟,不过要你诊视的对象不是我,是她。”赫连瑶华制止陈大夫,反倒牵起白绮绣的柔荑,递至陈大夫面前。

  白绮绣此刻的愕然,与陈大夫、德松的一模一样。

  “她最近食欲不振,胃口不好,又老觉得倦,我认为她可能有喜了。”赫连瑶华猜测道,实际上心中却有八成笃定。他正准备利用昨夜与白绮绣讨论这件大事,现在不过是顺延了几个时辰。

  “不可能——”白绮绣惊呼,水眸惊恐瞪大,要不是赫连瑶华仍枕在她手臂,她定会震骇地弹跳起来。

  不会的……老天不会开这般恶劣又残忍的玩笑……不会的……

  她下意识摇头抵抗这种可能性,她想抽回手,不让陈大夫碰触她,懦弱想拒绝被宣判的时候。

  不要在她已经决定面对真相揭开时所要承受的种种报复、怒火,甚至是死亡之时,才来告诉她,她的身体里,孕育着另一条小小生命。

  这会让事态变得更难以收拾……

  “……我没有食欲不振,我本来就吃得少,我也没有感觉身体有任何改变,你多心了,我不需要诊脉……”她试图反驳,声音太微弱,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她确实近来吃得少,对某些食物甚至有反胃感,但她自我解读,是心境影响食欲,她烦恼着报仇之事,又周旋在情仇间,怎可能还有大吃大喝的好心情?

  而连日来的疲倦亦是如此,她的精神时时处于紧绷,那耗费她太多体力。

  “绮绣,让大夫看看何妨?”赫连瑶华安抚她。“我可是非常期待有个孩子到来,倘如你有孕,我会欣喜若狂;要是没有,你这副模样,瞧起来比我更需要喝几帖药补补。陈大夫。”他口气温柔,又不容质疑,并唤陈大夫别愣着不动。

  “不……”她露出无助神情,赫连瑶华以为她的惶恐来自于初为人母的慌乱,他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哄骗。

  “我虽然也担心以你的身子要孕育孩子恐怕会相当吃力,不过我仍渴望拥有一个你与我共同的宝贝,男孩女孩都好,像你像我都行。糟糕了……我已经在勾勒孩子的模样,已经想着该如何溺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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