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尝一尝。」我说。
「利小姐,」他继续说,「马撒……有人告诉过你,说你的眼睛象琥珀吗?」
「有」我回答。
「有人告诉过你,说你长得美吗?」
「没有。」
「那么,那一定是疏忽了,要立即予以纠正。」
我微笑,这时,康南与特雷斯林夫人走进餐室来了。
特雷斯林夫人挨着塞莱斯蒂尼坐下,康南走过来取自助晚餐。
「我在给利小姐上我们科尼什食品的启蒙课哩。她不知道『漂亮姑娘『是什么。鉴于她本人就是这么一位,她竟不知道『漂亮姑娘』,康,你说怪不怪?」
康南看上去显得很激动,他笑嘻嘻地望着我,那目光是热情的。他说:「利小姐,『漂亮姑娘』是象这里摆的拌上油和柠檬的沙丁鱼的别名。」他拿起一把叉子,在两个盘子上各放几块,然后又说:「这是对古西班牙的烟熏鲱鱼的名称的缩短,我们这儿总是说这种食品合乎西班牙绅士的口味。」
「一种遗风啊,利小姐。」彼得打断了他的话,「在那些日子里,当西班牙人侵扰我们的沿海时,他们对另外一种漂亮姑娘特别感兴趣。」
阿尔文进来了,站在我的旁边。我觉得她看上去有些累乏了。
「你应当睡觉了。」我说。
「我饿了。」她告诉我。
「吃过晚饭,我们就上楼。」
她点点头,带着倦意的愉快,在一个盘子上叉了许多食物。
我们围着桌子坐下来,在座的有阿尔文、彼得、塞莱斯蒂尼、托马斯爵士、康南和特雷斯林夫人。
犹如一场梦境,我竟和他们坐在一起。艾丽斯的饰针在我的连衣裙上闪闪发光。我想:这样,两年前,她一定象我现在坐在这儿一样,一定会坐在……阿尔文那时不会在这儿,她过分年幼,不会被允许来的;可是除此之外,事实上,我处于艾丽斯的位置,这一定象别的一些场合。我不知道在座的其余人有没有想到这一点的。
我记起在窥视孔所见到的那张脸,回想起上一次舞会时阿尔文说的话。我记不清确切的话语,但是我知道是说艾丽斯喜爱跳舞,如果她回来的话,说什么也会参加舞会的。于是阿尔文很希望在跳舞的人群中见到她……万一她从另一个地方注视着呢?我想到月光下朦胧的日光浴室,我暗自盘算:我在窥视孔里见到的是谁的脸呢?「
然后,我想到:吉利!倘若是吉利会怎样呢?一定是吉利。还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呢?
这时,康南说:「我再给你弄些威士忌酒,托马斯爵士。」我的注意力又被带回到围桌而坐的人们之中。康南站起来,走到放食物的地方。特雷斯林夫人立即站起,向他走去。我觉得很难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我在暗自思量:他们看上去是多么出众——她穿着红紫色泛出绿光的褶皱织物,是舞场上最有姿色的女人,而他当然是最为高贵的男人。
「我来帮助你,康南。」她说,我听到他们一齐大笑。
「当心,」康南说,「我们要弄泼了。」
他们背对着我们,当我疑视他们的时候,我想,稍微遇到一点刺激,我就会泪如泉涌,因为现在我清楚地看到我所抱的希望的可笑。
在他们回到餐桌旁的时候,她伸出手臂挽住他的手臂。那亲密的姿态深深地刺伤了我。我猜想我喝了过量的蜂蜜酒,或如他们所称的糖水。这是个柔和得多的名称。但是梅林山庄酿的蜂蜜酒是很烈的。
我冷冷地对自己说:你该退场了。
当他把杯子递给托马斯爵士时——老先生用一种使我吃惊的速度一饮而尽——我注意到在阿尔文的眼下有点模糊的阴影,便说:「阿尔文,看样子你困了。你该上床睡觉去。」
「可怜的孩子!」塞莱斯蒂尼立即嚷道,「她正在恢复……」
我站起身来。「现在,我得送阿尔文上床了。」我说,「来吧,阿尔文。」
她已经睡眼惺忪了,也没有提出什么不同意见,只是顺从地站起来。
「我得对你们大家道晚安了。」我说。
彼得站起身来。「我们都会与你再见的。」他说。
我没有回答。我竭力企图不去看康南一眼,因为我觉得他没有意识到我;当特雷斯林夫人在他身旁的时候,他从来就没有意识到任何别的人的存在。
「再见。「彼得说,当其余的人心不在焉地附和的时候,我牵着阿尔文的手走出了潘趣酒室。
我的心情和灰姑娘听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时的心情一样。
我的短暂荣耀就此结束了。特雷斯林夫人使我意识到我一直在做的梦是多么愚蠢。
我还没有离开阿尔文的房间,她就已酣然入睡。回到自己卧室,在梳妆台上点蜡烛的时候,我力图不再去想康南和特雷斯林夫人。我看上去是楚楚动人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接着我便对自己说:任何人在烛光下都是有魅力的。
钻石正向我挤眉弄眼,我立刻想起在窥视孔所见到的那张面孔。
后来,我想自己一定是畅饮了蜂蜜酒的缘故。因为凭一时冲动我跑到了楼梯下的平台处。我可以听到从仆人的舞厅里传来的阵阵欢呼声。原来他们还在下面尽情作乐哩。通向吉利房间的门半开着,我走了进去,月光足以使我看见那孩子在床上,但却坐着,没有睡。
「吉利!」我说。
「夫人!」她大声喊道,声音是欢悦的,「我知道你今天会来的。」
「吉利,你知道我是谁?」是什么使我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
她点点头。
「我去给你点上蜡烛。」我说着就去点起来。
她的蓝眼睛茫然慈凝视着我的脸,目光落到那个饰针上。我在床边坐下。我知道当我刚一进来的时候,她把我当作另外一个人。
不过,她是满足的。这种情绪表示她正开始对我感到信任了。
我摸着饰针说道:「这曾经是特里梅林夫人的。」
她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我说:「我进来的时你还说了话。现在怎么不对我说话了?」
她只是微微一笑。
「吉利,」我说,「你今晚到日光浴室的窥视孔那里去过了吗?你当时在看跳舞的人吗?」
她点点头。
「吉利,说是的。」
「是的。」吉利说。
「你一个人上那里去的吗,你不害怕?」
她摇摇头,又微微一笑。
「你是说不,是不是,吉利?说不呀。」
「不」
「你为什么不害怕?」
她张开口,笑了笑,然后说:「不怕,因为……」
「因为?」我急不可待地说。
「因为,」她重复道。
「吉利,」我说,「你一个人在那上面吗?」
她微笑了,我不能让她再说些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我吻了她,她也回赠以亲吻。她喜欢我,对此我是明白的。我相信,在她脑海里,她把我与另外一个人弄混淆了,这人是谁,我心中是清清楚楚的。
回到卧室,我还不想脱去连衣裙。我觉得只要穿着它,我便仍然可以抱住我明明知道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因此,在窗前,我约莫坐了一个仲头。这是个暖和的夜晚,披着绸披肩我感到很舒服。
我听到有些客人出了门向他们的马车走去,以及他们互道晚安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特雷斯林夫人的说话声。她的声音低微而又震颤,但却带着那么强烈的感情,以致每一个音节我都能听得真真切切,我明白她是在对谁说话。
她说:「康南,现在不用很久了。不用很久了。「
次日清晨,基蒂给我送水来时,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戴茜与她一道。我听到她们的颇为沙嗄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睡意朦胧之中,心想她们的声音就象鸥叫一样。
「早上好,小姐。「
她们想让我快些醒来,她们有令人吃惊的新闻,我从她们的脸上看出来了。
「小姐——」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每个人都决心要率先传出这个惊人的消息,「昨晚……或者准确地说是今天早晨……」
这时,基蒂的话音跑到姐姐的前头:「托马斯·特雷斯林爵士在回家的路上得了病。他们刚到家他就死了。」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从一张紧张的面孔转到另一张上。
一个客人……死了!我惊呆了。但是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死亡,绝不是普普通通的死亡。
不亚于基蒂和戴茜,我也意识到,这个消息对梅林山庄可能意味着什么。
第七章
托马斯·特雷斯林爵士的葬礼是在元旦那天举行的。
前一周,阴郁的气氛笼罩着梅林山庄,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这一死亡紧接着圣诞节祝宴而来。家中的一切装饰还原封不动,对于哪样做更不吉利人们意见分岐——在主显节之夜前夕把这些装饰物撤去呢,还是失敬地保留不撤。
看来,他们好象都认为这一猝然死亡密切地涉及到我们。他死在我们家与他家之间的路上;他最后一餐饭是在我们这里吃的。我认识到科尼什人是一个非常迷信的民族, 对预兆经常是很警惕的,念念不忘化解超自然的邪恶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