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绿梅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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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嘴。好生待着。」

  绿梅的氤氲水眸覆盖上一层浓厚新愁,她多半能猜出厉风行微愠的原因;她只是卑微地活着,为何还要她承接过往的痛苦?绿梅病弱的娇躯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思绪,在厉风行掺着震恐的双目凝视下,闭起她的翦水秋瞳,滑下一颗晶莹温热的珠泪,烫了他的手——

  「绿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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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梅病了。

  才刚至临城处理完合约纠纷赶回来的厉风行,坐在绿梅的床畔,若有所思地瞧着她苍白的脸蛋,心中的疑问不断扩大。

  那日他抱着绿梅回迎春阁时,桑嬷嬷脸上并无太大的惊恐,好似绿梅晕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要不是他差阿升去请大夫过来一趟,桑嬷嬷本打算拿上回开的药方,抓药来应付。

  结果大夫开的药,跟那张药方一模一样。

  大夫说绿梅这是旧疾,桑嬷嬷也说这是旧疾,厉风行却不明白绿梅何来旧疾?

  夏家乃是药材商,家中多少名贵药材能照顾她的身子;加上厉府不时传来的家书,不是厉老夫人病了,就是妹妹与丽华想定哪家的胭脂、布匹和饰品,绿梅永远都是「一切安好」带过,没听过她有任何大病小痛的。厉老爷在世时,也常夸赞绿梅身体健康,一定能生出健壮的胖小子为厉家添后。

  瞧她病恹恹的样子,哪里健康了?

  厉风行问过桑嬷嬷,她说绿梅进迎春阁时就带了这病根,只要天气一变或过度劳累都会生病,躺上个几天,喝上几碗药就好了。

  他对绿梅……是愈来愈好奇了。

  倏地,门板上传来轻响。

  「主子,小的送来少夫人的药。」

  「进来。」厉风行离开床畔,绕过屏风走向房内前厅。

  阿升推门而入,蹑手蹑脚,怕吵醒绿梅,手上的托盘上搁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乌黑的药汁看得让人连唾液都分泌不出;除了药汁外,托盘上还放着五、六本商行账本,另外还有两本是桑嬷嬷托他拿给绿梅的。

  「搁着。先把购入的货品分送给各地商路,再让商队照计划,一个月后回锡安向我报备。」春季结算的日子快到了,没有多余的时间能浪费,照常理,厉风行应带领商队北上才是。

  「是。」阿升接过厉府信物,不敢多躭一秒,立刻离开,准备号令商队动身。

  「等等。」厉风行突然唤住阿升,不明就里的苦命下人只好再度滚回跟前,听候差遣。

  「拿走。」迎春阁两本账册被厉风行掷到地上。桑嬷嬷胆子愈来愈大了,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送来他不准绿梅碰的公事。

  没瞧见她虚弱得连下床走动的力气都没了吗?是不是要累垮绿梅才甘心?

  阿升连忙拾起账册,飞快地关门离去。厉风行风雨欲来的脸色瞧得他害怕极了。

  厉风行端药走回床铺,摇醒绿梅,不理会她惊愕的眼眸,待她确定衣衫并无凌乱,并且坐直身躯后,把药碗递给她——

  「喝。」

  接过汤药,绿梅不懂厉风行为何会出现在她房内,怔怔地望着他,直到厉风行剑眉微拧,眼神转为阴郁,绿梅这才发现手中的药汁早已冷却。

  他又生气了……绿梅舀起一匙苦涩药汁,甫入口,就呛咳起来。

  「咳……咳咳……」咳嗽的力道过大,绿梅捧不稳瓷碗,碗中的汤药洒出近一半,厉风行不替绿梅顺背,倒是接过瓷碗,一口一口地喂食。

  「厉公子……」绿梅不习惯如此亲密的距离,想自理,却被厉风行一瞪,什么话都缩回了腹里。

  「喝。」

  厉风行喂得又快又急,绿梅没机会喊苦,下一汤匙又靠近她嘴边,逼她开口吞下,秋瞳蓄满水气。

  这小家伙,全身上下没几两肉,哪里的勇气一再忤逆他?

  喂完了药,厉风行端碗走回小前厅,绿梅以为他准备离开,连忙唤住他。

  「厉公子,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说。」难得绿梅有事要麻烦他。现在想想,她从未开口要求过他什么,只有送他出府时,小声的一句「一路小心」,求他万事注意。

  厉风行撩起落在绿梅耳畔的头发,温柔地塞到她耳后,这般引起误会的举动惹得绿梅心儿怦怦跳,苍白的脸色染上一簇红霞,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能……麻烦帮我送些东西过城南庙宇吗?这几天我遇不到桑嬷嬷,只好请厉公子帮我这个忙,可以吗?」

  「送给谁?」厉风行瞇起眼,绿梅头一次拜托他的事,竟是要他送东西给旁人。究竟是谁这么神气,让她连倒卧病榻了仍然挂心不下?

  「也没什么……」绿梅本想一语带过,谁知厉风行脸色愈加阴沉,只好据实以告。「就一群病弱的老人与孩童。每个月我都会抽一天过去看看他们,现下我病了,不好出门,只能麻烦厉公子。」

  病弱的老人与孩童?厉风行对于绿梅的好奇又加深一层了。

  「他们同妳有何关系?」

  「没什么关系。只是几年前黄河大水,他们无力谋生,只好带着孙子一路乞讨到锡安来,我看他们可怜,才多少接济一些,就这样持续到现在了。」

  「妳还挺有善心的。」厉风行望着绿梅的眼神更加幽邃。对不相干的外人都能如此尽心,那么相信对家人的付出就更不用说了。

  相较之下,厉老夫人与表妹丽华的指控就显得更加可疑了。

  绿梅不解地望向他;厉风行对她似乎极感兴趣。

  小声地叹了一口气。这种事很难讲清楚的,况且四年后才对离异的妻子感到好奇,绿梅怎么想都觉得可悲。

  当年她下了许多苦功,向已故的母亲学作菜、学女红、学酿酒、学制糕,皆是为了未谋面的未君。嫁至厉府三年,厉风行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眼,离异后才对她的事感兴趣,不仅好笑,还很可悲。

  「你不懂的……」绿梅眼睫轻眨,美目缓缓歙下。「颠沛流离的可怕……举目无亲、浑浑噩噩地活在这世上,你不懂的,永远都不会懂……」

  「妳懂吗?」厉风行不禁想问她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沉痛回亿,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淡淡的,却历经沧桑。

  这四年来,绿梅究竟遭遇了什么非人之事?听她的口气,好象即将过世的老人在数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对将来不抱任何期望。

  「我不想懂,却不得不懂。」绿梅再度轻叹一声,引得厉风行蹙眉。

  「告诉我妳发生的事。」

  绿梅摇摇头,小声地道:「我累了,厉公子,你请便吧。」

  和衣躺下,绿梅取下压得她不舒服的黄玉珠钗,心想得不到答案的厉风行等会就会离开。

  厉风行凝望绿梅好一会儿,才阔步走到小前厅,埋首账册。

  待绿梅快要入睡之际,又猛又急的拍门声响起,拉回绿梅将要失去的意识;正想起来应门,厉风行特有的低沉嘶哑嗓音回荡在屋里,原来他一直都待在前厅,不曾离去。

  「停。吵什么?」放下账册,厉风行微愠的语气骇得门外的桑嬷嬷停下动作,却又惊呼——

  「不好了!绿梅姑娘的身分泄露了!」

  第三章

  迎春阁尚未挂上营业的大红灯笼,大厅上却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桑嬷嬷闻讯赶到,以为是一群搞不清楚状况的外地人慕名而来,搞错了时间,结果是隔壁同业杏花坊的鸨母带着她全部的花娘挤到迎春阁来了,连花富甲也来凑热闹。

  「杏花,是妳呀,不是答应让妳放两条画舫到醉月湖上了吗?还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挡路还挡财呀。」

  「桑嬷嬷,妳少得意,我今天就是来拆穿迎春阁的内幕。」

  「内幕?呵,笑话!迎春阁哪有什么内幕,妳吃饱撑着没事干,不会去数妳家杏花开了几朵呀。」桑嬷嬷挥开杏花指着她的手,讪笑道。

  「哼,少跟我装傻。昨儿个花大爷上我杏花坊饮酒作乐,一开心,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就说妳和迎春两个人呆头傻脑的,怎么可能把迎春阁壮大成今日局面,原来背后有军师呀。」

  「妳……」桑嬷嬷睨了花富甲一眼,瞧他满脸惭愧心虚,还自称迎春阁忠实客人呢。「那又如何?即使我后头有一百个军师给我出主意,也不关妳的事。」

  「这可难讲了。」杏花由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小心翼翼地在桑嬷嬷面前摊开,笑得可贼了。「听花大爷说,那主事的姑娘名唤绿梅是吧?正巧,我这儿有张卖身契,上面的名字就是绿梅。妳说,关不关我的事?」

  桑嬷嬷一把扯过所谓的卖身契,定眼一瞧,上头当真是绿梅的名字,随即心头一凛,故作镇定地道:「天底下有多少个绿梅,妳说了就算数吗?我说迎春阁里扫茅厕的老妪叫杏花,妳就真的是个倒屎尿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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