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东馆是天射庄在京城的据点,并不是个有名的地方,故齐漠昀十分讶异苍岚居然知道。如果和段苍岚为敌,恐怕不是件好玩的事,漠昀淡然地笑着,庆幸自己没有这个可怕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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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近郊的豪宅内,谁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个简陋的地方,一畦菜圃种着数种青菜,竹屋周围则种满各色花朵。
飞雪正蹲在花圃中,细心地剪下花朵,她浅浅笑着,依序将花放入竹篮。
四年来,她的日子简朴自足,就如她所想——给她一座墓,她可以守一辈子。
和风允崇一直都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没有感情的联系,各自拥有一片完整的天空。
四年来,唯一的缺憾,是心底仍忘不了他,但不再痛苦。四年来,这里是她生活的全部,她沉静地过了四年,将来也会这样继续下去。
“大师兄!”飞雪低喃了声,因她忽然闻到段苍岚身上特殊的香气。
“飞雪,好久不见。”段苍岚声音由后传来,依然悦耳。
她讶然见到他脸上的笑,从前的大师兄是不会笑的,更不用说笑得如此温柔,向来比她矮的身高,也超过她好多好多。
“你长高了。”一瞬间,飞雪不再明白,自己究竟是段苍岚的师妹,或是他的姊姊。她含泪地笑着,似在高兴他的成长,也在悲伤四年的消逝。
“嗯。飞雪……过得好吗?我听说你嫁给风允崇了。”段苍岚希望飞雪能正视存在已久的问题。
“嗯。”飞雪淡然的笑里,有不易察觉的无奈。
“你快乐吗?你不爱齐漠昀了?”他相信飞雪仍是爱齐漠昀的。
“师兄,我已为人妻子,再问我这个问题,不嫌太迟了吗?快乐与否又如何?在他身畔的我,也同样不快乐。”飞雪转头望向天空。
“如果他仍爱你呢?”
“身为人妻,早已没有资格谈这个问题了。”冷冷的笑意中有着固执,既然做了决定就不再后悔,这是她一贯的坚持。且此时此刻她的言行,代表着皇室的颜面,她如何能使皇兄丢脸?
她知道,四年前,她根本就不该嫁给风允崇,但她如何能开口取消那场婚礼,面对满朝的文武百官,看着殷殷期盼的皇兄,她如何能开口说出一个“不”字。
“好,如果端堪答应了,你就会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吗?”段苍岚又再问道。
“已是过眼云烟,你又何必再提呢?”
她不懂,为什么大师兄要在这么久之后,再提起这件事,再过问她的快乐与否,每个日子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有没有齐漠昀又有什么差别?
“四年前我不懂,不懂你为什么过得那么痛苦,却仍不愿离开齐漠昀,再怎么伤悲,也无法割舍的情感是什么?”抿了抿唇,段苍岚道出他原本不想说的话。“可是,现在我懂了,什么叫爱一个人,什么是心痛到麻木。因为我懂,我知道那种感觉,知道离别是比死更痛苦的一件事,也需要比死更大的勇气和决心。所以,我希望你真正快乐。
“四年前,我以为只要你离开齐漠昀,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痛,可是你并不快乐,像是死了心似的,比以往更加可怖。而齐漠昀也不快乐,虽然发现得有些晚,但他仍是爱你的。”
“爱或不爱,你又从何知晓呢?”飞雪凄然一笑,望向段苍岚。“在离开天射庄时,我就决定这一生一世绝不回头。”
段苍岚深知她的固执,轻轻叹息,转头离去,此路不行,行旁路,他的固执,不但不亚于飞雪,还犹胜之数倍呢!
第八章
飞雪无神地走在大街上,四年来,她甚少离开自己的心墓,更遑论逛街了。
至于为什么会挑这个日子到城东的庙上香,她也不知道,只是清晨醒来后,就无意识地走向此处。
望着众人皆熟络地融入此处的空气中,她其实相当羡慕,她从来就不属于任何团体,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做着什么样的事;她都会突然清醒过来,打从心里传来一阵阵难受的寂寞。
忽然,她在人群中望进了一泓深潭,深邃的潭中散着温柔,静静包围她的心绪,和所有她知与不知的伤痛。
齐漠昀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地方和飞雪相遇,四年多来的相思苦楚,都化在她水般的瞳眸中。
人群不断地阻在他和她之间,却阻不断两人之间无声的联系。
他和她寂静地似沉浸在水中,温柔的鼓动包裹着心灵,远离一切伤痛。
光影错动,这个世界恍若只剩下她和齐漠昀,再没有其他。这个空间,只有她和他的呼吸声。两人远远地相视而立,无法走近对方,只因没有勇气去打破这美好的梦境。
这一天,正好六月初三。
四年前的今日她身披嫁衣,嫁予一个不是齐漠昀的男人,四年后的这天,她竟在这不可能的地方遇见他。
飞雪不是没有想过,会再次见到齐漠昀,但她却在每日每夜的幻想迷梦中,冷却了心绪,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能以毫不在乎的浅笑,说出一句淡漠的再见。
但真的见面了,她却吐不出一句应有的话,心热热地颤抖着,没有原因。她和他好像又回到五年前初遇那天,单凭着眼神,就能懂得彼此的心。
看着远处的飞雪,齐漠昀的心一阵痛楚。虽然他们之间阻隔着人群,但人群却阻不断他们之间的心意相通,有生以来,他从不曾有过如此温暖的感受。
飞雪凝视齐漠昀眼中的悔意,四年来他过得并不好,她也知道。难道他真的爱她?不过,已无法回头了不是吗?她已为人妻,没有一个可能的理由能再嫁给他。
“飞雪——”齐漠昀喊道。
出声的瞬间,他和她之间无形的心桥断了,他焦急地想寻回,却怎么也找不到,再一定神,却见飞雪转身逃走,发狂似地像在逃避毒蛇猛兽。
“飞雪——”没有分毫的迟疑,他快步追入人群之中,但大多的人群,再好的武功,也只是好听的名词,派不上用场。
他只能看着飞雪纤弱的身影湮没于人海,他怎么也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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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中,身为皇帝的端堪,正批着奏摺,俊逸的眉头微蹙,似乎正在烦恼什么重大的问题。
飞雪放轻脚步踏入御书房,见到埋首案牍的兄长,曾几何时她竟忘了这个男人,也疼惜担心着她的快乐与否。
四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回到皇城中,看看她的哥哥,她最后的亲人。
“皇兄。”飞雪以淡漠的口吻,唤醒端堪的神志。
“谨儿!”端堪又惊又喜地弹起来,拥住许久未见的妹妹。“怎么来了也不先通知我一声。”他拉着飞雪,到一旁紫檀木椅上坐下来。
虽欣喜于妹妹的到来,却懊悔她不给自己一点心理准备,又挑在他最忙的日子来。
“想来就来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也好久没回来看看皇兄了。”
“你过得好吗?谨儿。”看着飞雪脸上仍是淡漠神情,端堪担心地问道。
“好。”她点点头,日子平淡得如她所求,她又怎会说不好呢?
“真的?”端堪不相信地追问,她明明是他的亲妹妹,为什么始终不肯向他剖心。
“我为什么要骗你?”
“可是,你不爱风允崇,而他也不爱你。”他真的后悔了,为什么要在一切都未底定时,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
飞雪无言以对,她能嫁给任何人,却无法强迫自己爱上任何人。
“对不起,为兄的不该……”他满怀歉意,怨自己误了妹妹一生的幸福。
“皇兄,你又何必抱歉,打从我离开天射庄时,就已下定决心,今生再也不回到他身边。”飞雪眼神坚定地看着端堪。
“你真的不后悔?”
她缓缓摇头,眸光坚定如石。
飞雪的回答,只让端堪更陷入无底的懊悔之中。谨儿为什么如此好强固执,连自己的幸福也要斩断。
“谨儿,我有样东西给你看看。”冗长的叹息后,他倏然站起,决心翻开他原不打算说出的陈年往事,如果这样能让谨儿有所感悟的话。
他推开一间四寸见方的小密室,拿出一封陈旧的信笺。
一回身,他万分困难地将信交给飞雪。
从已被撕破的封口可知,这封信在她之前已不知有多少人看过了。
“这是娘死前留给你的。”端堪偏过头,刻意避开信中的内容。他知道其中记载着什么,亦能谅解娘亲的行径,但无论如何,他仍无法坦然接受。
飞雪眼眸冰冷依旧,唯指尖不住地颤抖,泄漏了她的不安。
谨儿:
娘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娘的故事还没有说完,你太小不会懂。
娘现在把所有的事写在这里,我不求你谅解,只求你不要恨娘,不要恨你自己,你是无辜的……
从歪斜扭曲的字中,很容易看出这是娘在重病中仓促写下的。写的不外乎是一些,她从小讲予飞雪听的故事:她如何爱上一个男人、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水筠园,一个很美的地方,充满着温暖和……飞雪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孩子,而非她父王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