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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纳了几个版本之后,我想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我倒下去之后,妈大叫救命,然后爹跑来了,但他看着我,似乎束手无策,因为,也许就算他真的是中医,但从没见他救过晕倒了的人,他似乎只懂开药方和抓药。

  妈还在大吵大嚷,这惊动了街坊,然后老沈医生也跑来了,但他来了,只站在旁边和爹互相礼让,请教他中医遇到这情况会怎样怎样,而西医则会这样这样……但都只是谈,没有走近来看我。

  然后,是沈嘉伟医生冲上前来,为我施救。

  他怎样为我施救呢?根据我当时的记忆,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家要从胸膛中抖出来。依此估计,他所用的,会是人工呼吸,还是心外技压心肺复苏法?

  两者同样使人脸红心跳,使我没问出口:到底他怎样为我施救?

  然后,是这一晚的梦中,他为我施救的各种情况,不停在我的梦中出现。

  只见他的脸凑近来,愈来愈近。

  还有,他的手也按下来,他的体温,传到我的身体里面……原来,在梦中,也可以感受到体温的。

  还有另一个画面,是他把我抱起,由药材店奔回医务所,然后关上医疗室的门;单独为我施救:

  这样的梦造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的病竟出奇地好了。

  回到铺里,我想立即向沈医生道谢,但何姑娘告诉我,沈医生今天休假,只有老沈医生在应诊。

  怎么办?今天已经是二月十四日了。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还未为今夜的舞会买衣服和装扮。

  我拿出了银行户口里全部积蓄一万多元,到Landmark的名店,买了一件八千多元的裙子、千多元的高跟鞋、二千多元的手袋,然后到附近一间salon剪头发,最后,到了一间美容屋请他们为我化妆。

  一万多元,才刚刚够。

  看进镜子里,差点认不出自己来。

  回到铺子,已经是六时多了,沈医生没来过,甚至没回过诊所。

  爹妈看着我,像看怪物,坐在铺子里,街坊路过时,也向我投来奇异的目光。

  我花了这六个小时、这一万多元,到底为了些什么?还有这几个月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舞会该最迟在七时八时开始吧!时间愈接近七时,我的心变得愈来意冷,四肢也变得冰冻。

  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昨天昏死就算了,为什么要救我,令我受到今天的折磨?

  意兴阑珊,我踢掉了那迫狭的高跟鞋,气愤地把它扔出门外。

  门外,却蓦地停了一架墨绿色开篷跑车,车上走下一个穿燕尾西服的男人,他为我抬起那一只鞋,风度翩翩地朝我步来。

  我一阵目眩,一阵心里狂跳。

  “这是我的最好机会,你是会拒绝我,还是会应承我?”

  我默然不语。

  “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不会只是为了在这里看铺吧?”

  “你会请一个在药材店看铺的女孩子,去这般高尚的舞会喝?”

  “当然,我的车来了,我的人也来了,我只知道,这个晚上,我要邀请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孩子,作我的舞伴。”

  他这几句话,对此刻怀着失望、失落心情的我来说,的确是很受用的。

  横竖一个人坐在铺子里让人当怪物看,不如风风光光去玩一个晚上吧!

  “我为你带来了这条项链,应该跟你的裙子配衬得很好的。”

  我抚摸自己冰冷的颈项,才记起自己已经没钱买像样的首饰了,这种场合,没有首饰怎见人?他真细心。

  打开首饰盒,夺目的光芒飞射而出,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

  “这……这怎可以?”

  “不用介意的,你要是不喜欢的,当只戴这个晚上也可以,若果喜欢的,你肯收下它,那是我的荣幸。”

  他绕到我身后,为我拨开了长发,亲手为我戴上了钻石项链。

  然后,我在爹妈发光的双眸,和街坊的艳羡目光中,踏上了Robbie的跑车。

  由皇后大道东到怡东酒店的车程很近,在车上,许多不同的画面不停在我脑海浮现。

  沈医生会和谁来?他会和加兰来,还是别的女子?

  无论他和谁来,我也承受不了,因为,他的舞伴该是我。

  如果他是一个人来,而看见我和Robbie在一起,他会怎样?

  这同样是令人不敢想家的,我不能想象他失望、被羞辱的脸。

  还是,他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我和谁来,他也不会介意?

  这更是我难以承受的。

  或者,他压根儿不来了呢?我会整晚心神不定,整晚在寻找他的影子吗?

  如果他根本不来,我去这舞会还有什么意思?

  既然待会儿种种会发生的情况,也是我不愿意面对的,我为什么还要赴会?

  车子愈近怡东酒店,我的心情忐忑。

  原来,我身边的Robbie,从来不是我考虑去与不去的原因。原来,同样高大俊朗,而且家境比沈医生好上十倍的他,从不能分散我对沈嘉伟医生的注意力。

  那是为了什么呢?

  车子停在怡东酒店门前,我轻声对Robbie说:“我不想去了,你自己上去可以吗?”

  第十六章

  九时二十五分,我在铜锣湾的街道上逢迎了近两个小时,实在不想回家,我这一身打扮,走在铜锣湾的街道上,也许不至显得奇怪吧!

  不知不觉,又回到怡东酒店下面,我站在刚才下车的地方发呆,不知道舞会进行得怎样?

  不知道沈医生这个晚上玩得可开心?

  然而,站在我五步之遥的,不正是沈医生吗?他也像刚发现了我,怔怔的看着我。

  还是我先开口,却听见他也向我问同一问题:“舞会这么快结束了吗?”

  原来我们都没有赴会。

  “你不是成了Robbie的舞伴吗?”

  我低头,摇头。

  “我在你的店外站了很久,刚鼓起勇气想进去,却看见Robbie的车子停在店外,我被他捷足先登了。”

  他说完,也低着头。

  “你真的会来邀约我吗?”我问他。

  “我也打过电话给加兰,但给她拒绝时,我竟没有一点失落、失望,反而,看见你踏上Robbie的跑车时,我难过得要死……”

  我听了这话,真想冲前拥抱他,但这还不是时候,我只向他撒娇地说:

  “我为了这晚要成为你的舞伴,苦练了一个月的社交舞,一星期上三晚堂,每晚练两个小时,脚也肿了。”

  “那不是很浪费吗?我们现在上去参加舞会吧!”他笑说。

  我摇头,“太晚了,舞会快要结束了吧!”

  他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而过,拉着我的手,跳上的士,道:“请到合和中心。”

  我们又来到合和酒楼的怀旧舞池,这一晚,我们的桌子就在舞台旁边。

  在舞池上翩翩起舞的,多是中年的夫妇,他们一丝不苟穿了舞衣,在这里起劲地跳舞。

  沈嘉伟医生邀我跳舞,我要施展这一个月来苦练的舞技。

  沉醉在他怀里的时候,我告诉他自己在中学时代的故事:“那时候,我会考成绩好,竟考进了一间名校读预科,当我兴高采烈,回到原来的中学,想告诉老师同学们,我不会回来这里继续升学时,却发现母校的一草一木、一个小卖部、每一个校工、每一位老师,每一个同学,也是这样的令人难以割舍,这是我成长的地方,是陪着我令我得到如此好成绩的地方,最后,我还是决定留在原校升读预科。”

  他也说了他的故事,他考大学时,以他的成绩,本来可以考上英国、美国的名大学,还可以拿着奖学金出国去,但他还是选择在香港读大学,因为父母都年长了,他想留在他们身边,而且,他对自己土生土长地方的大学有信心。

  原来,我们都是对过往的感情难以割舍的人。

  我把他拥得更紧,感到我的心,紧贴着他的心,两个人的心跳,变成一个人的心跳。

  我忽然想起,有个问题要问他。

  “昨天我晕倒的时候,是你救我的吗?”

  他怜惜地看着我,用手掂着我的鼻尖说:“你啊!真令人担心,胡乱抓些药就煎来喝,还是不要再看铺了,过来做我的看护吧!学一点急救常识也是好的。”

  “那么是你救我的吗?”

  “当然啦,我们的爸爸只顾站在旁边研究中医和西医会如何施救,却是我最紧张,立即动手……”

  立即动手?还是动口?

  我红着脸问:“你是用口对口人工呼吸,,还是心外压……还是……”

  “要示范一次吗?”他把脸移近,我得到了答案。

  我把唇凑上去,原来,温热的嘴,唇,已足以令人苏醒,令万物重现生机。

  原来,唇贴着唇、心贴着心的感觉,会是这般震撼。

  在乐曲声中,在旋转的舞步理,我倾力拥紧这属于我的幸福。

  唇上的热度,从不曾降温。

  尾声

  仗着那一个晚上嘴唇的余温,我和嘉伟都向前踏上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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