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毅笑道:「她说,我和我爹一样,都很会挑媳妇。」
那日,殷毅在房中向母亲详细说了曲儿的一切。殷夫人听了之后,十分感动于她的孝心。虽然之前对曲儿未曾有过鲜明的印象,但照她对亲生儿子的了解,她相信曲儿确实是位好姑娘,所以盘桓殷家庄的这两日,殷夫人是拿她当自家儿媳看待,自然与一般人有所不同了。
殷毅这话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曲儿哪可能不懂?
猛搧了好几回的眼帘,轻翳着羞涩,她转念一想,心有所感地道:「与阿爷在扬州落脚也好些个年头。可从前却没见过你半点面,想想还真是奇怪。」
殷毅微笑,私下低语了声:「还好。」
「什么?」听不清他讲了什么,曲儿偏过脸朝他询问。
「我说,还好。」殷毅笑容满满。
「无论以前是不是见过面,还好我总算是遇见了你。」瞧曲儿一脸疑惑,他牵动唇角,轻声说道:「记不记得你曾听小桃儿说过,世伯有意将七巧许配予我?」
曲儿猛力点头,
「其实后来想想,我与七巧两人心中虽认定彼此是兄妹,可长辈们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或许在他们眼底,我与七巧称得上是青悔竹马吧。」
曲儿俏脸突然僵硬,心头一声惊疑,惶惶着殷毅接着要出口的话。
见她脸色凝敛,殷毅心中又喜又怜,想她是真心把自己的举止放在心中才会出现这难得的不安。殷毅一时情生意动,他勒马止步,舒展臂膀,一把将曲儿自马背上抱过自己怀中。
他搂着,紧紧的。
曲儿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了?」两人相处久了,连一些简单的用词都变得相似相彷了。
「要是以前,孟世伯若要我娶七巧,或许我真会迎她入门,不会有任何质疑。但现在不同了。」温润的薄唇,呵动着平滑凝稳的气息,在曲儿耳边低低倾诉,引得她心头连跳了好几跳,潮臊云霞再惹红光。「你出现了,来得恰是时候。」
曲儿杏眼圆睁,像是懂得了他的话语,却又有着一丝不明所以。
「我爱她怜她,把她当成自家妹子;而她敬我从我,便如同哥哥一般,这与我喜爱你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同样是牵挂,但对于曲儿,他却有着一份想要拥有的念头。这是未曾出现在他与七巧之间的一种特殊情感。
「可那有什么好呢?」曲儿认真听讲,发出疑问。她现下孑然一身,没财没势的,好在哪里呢?
「当然好啊!」殷毅难得夸张的眉开眼笑,「和自己心中真正的所爱共偕白首之约,那便是幸福。若是我真的胡里胡涂的娶了七巧或其它的女子,临到终老,心里终究不免有所憾恨。」他轻轻将自己的脸移近曲儿的面颊,「还好你出现了,还好。」
自他怀中,掌中,甚至是脸颊上传递而来的温度,像是寻到了回返的归途,细细密密的渗进曲儿的肌肤血骨中,令她情不自禁的回身拥紧他宽广的肩头,感受着属于一位名叫殷毅的男子的特有气息。
这是一种拥有的感觉,一副真实的躯体与真心的爱辔。
以往在破庙里混日子时,她从没想过这些儿女情事,只要有口饭吃,那便是天可怜见了。而今,她虽然失去了阿爷,却明白了另一种情动,并且也真实的拥有着。
命运究竟是怎生轮转?当初一时兴起的贪念居然成就了今日的两心相许,那是她万万始料未及的。在经历了生命中的生死离合后,能与真心牵念的人相守一块确实是种幸福。
他说得对,还好,还好彼此都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没有错过。
「是缘吧。」曲儿嘤咛轻语。「阿爷跟我说,人与人能够相遇相知都是缘分使然。要是我与你没有缘分,就算在城里再待个十年八年的,只怕也是未曾相识。」
「嗯。」殷毅轻声哼道。
缘分,嗯,他喜欢这个说法。
「我想,我知道殷大哥说的幸福是什么感觉了。」
「你知道了?」他问。
「嗯,我知道了。」她回答,答案很肯定。
马儿登转山腰,再走段距离便要抵达绿水潭了。
「快到了。」殷毅轻声提醒。
「嗯。」曲儿应了声,深深沉溺于身前这副胸怀的温暖幸福之中。
阿爷,曲儿好想您,您在天上过得好吗?曲儿现在过得很好,请您不用担心,殷大哥待曲儿很好,曲儿再不会让人欺侮了。
曲儿把脸深深埋进殷毅的胸膛,听着隐隐约约的心跳声,感受着存在,她好喜欢,真的,这样的感觉教她好是依恋。
原来,贪是会上瘾的。
她开始觉得自己变得贪心了。她想霸占着这份温柔、这份依靠,这样让人心思缱绻的爱瞵与这样一个疼惜自己的男子。
她想这么一直贪心下去,一直一直,霸住这份幸福……
第十章
「来了,小心!」
一声女子清脆的娇喝响彻云湖之畔,一抹纤细娇小的淡黄身影,飞飞飘飘地旋舞在杨柳之间。
女子手中长剑飞舞巧妙,她细腕挑绕,霎时幻化成朵朵白花,向着眼前的蓝衣男子凌厉进发。蓝衣男子执剑横将一格,掠开剑锋,以一记斜削,去势沉稳地应对着女子的轻灵走剑。
黄衫女子蓦地一声娇叱,念道:「第一式,『红霞流散』!」长剑突刺,手上速度快得竟似千万道金光疾射飞散,四面八方地朝向蓝衣男子周身而去。
蓝衣男子变招极迅,他脚下踏起轻功,翻身上树,争取了片刻转圜,足尖往枝干上一蹬,借力弹出,以看似凝滞实则稳重的剑光朝黄衣女子头顶扫去。
黄衣女子轻轻一笑,抬剑回挡。
她叫道:「第二式,『橙光落日』,小心了!」
高举的剑趁势往下一拉,叱破了男子的飘飘蓝衣,削下几片薄衫。她快手一回,剑尖上挑,打算再下一城。蓝衣男子微一哂笑,持剑打横,阻下女子的回剑之势,腕轴偏转,尖锋立刻改向,剑身斜刺黄衣女子的腰部。
黄衣女子原想回手阻格,但男子剑势倏然遽变,她想挡剑已然不及。她急中生智,莲足一点,轻飘飘地向侧边弹起,虽然裙摆仍教剑峰刮飞了,却已安然抽身。
她并不服输,口中又嚷:「再来!看好,『黄暮雁飞』、『绿峰凝雾』、『蓝云漫漫』!」她一连喊出三招,舞弄长剑,猛力向前进发。
剑光漫天四散,黄衣女子的长剑飞腾若蛟,蓝衣男子则凝滞沉稳,以盘天之势持剑以对。
两人越打越快,两剑相交之际叮当铿然,一蓝一黄的身影在月光下飞旋回舞,模样甚是绚丽。剑起剑落间,引动着柳枝招摇、柳叶飞坠,虚虚晃晃地摔落一池春意。若不是这只是场剑术的演试,远远地闭目静听,可能还当作是哪位贤雅人士的琴筝铿然呢!
「哎呀!」黄衣女子一句轻呼,接着长剑叮当落地。
「曲儿,没事吧?」蓝衣男子撤下气劲,反手收剑,忙迎上前去伸手扶人。
「没。」她嘴上气嘟嘟的,和自己过不去似地跺着脚站了起来。
她足尖挑起掉落地上的剑,探手一握,迈步走向湖畔的石桌边。
殷毅跟在她身后,缓步慢行。瞧着她俏脸生愠,肯定是为了方才掉剑在生气。
「怎了?气我打掉你的剑吗?」他按着曲儿坐在石椅上,伸手为她抚顺适才因为喂招而凌乱的秀发。
曲儿闷闷说道:「是气,可不是气你,我气自己这么不中用,『 霞剑谱』练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可『蓝云漫漫』这招却是怎么也使不对手。要不方才那一剑缠去,哪会让你抓到破绽?」
不知不觉间,曲儿来到云湖已有一年多了。当时那个只会粗浅招式的小姑娘,在奋力勤学之下,剑术已然精进了许多,虽然使剑运功未至精妙,可就一个学武新手而言,曲儿的进步算是个中翘楚了。
这一年中,她不单是勤于练功,也在殷毅亲身教导下习字学文,从原本大字不识几个的小丫头,慢慢变成一位展书能阅的灵慧姑娘。她现在的衣着也不再是小子们的粗布衣裳,而是寻常姑娘家的打扮。在轻纱薄缎的衬托之下,她本就纤细的体形看来更是小巧可人。
曲儿不是孟七巧那一型绝俗纤柔的美丽女子,但她眼睫眉梢中的娇俏可爱,却是旁人难有的灵动。
这样一个不长不短的年头,曲儿一直在蜕变,变得更加灵敏聪慧,也变得更加娇美动人。
然而不变的,是她那直爽跳脱的性子。
「要是『蓝云漫漫』一直没能练成,那最后两招便不可能练下去,如此一来,我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为阿爷报仇?」曲儿自责道。
「你是太求好心切了。」殷毅落坐在曲儿身侧的石椅,轻声道:「师父他们不都说了吗?依你进步的速度,约莫半年,这套剑法你就能演练完全。你别给自己太多压力,要是练岔了,伤筋害骨,反而不得好处。」他细声叮嘱,不希望曲儿为练剑一事而眉睫深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