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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颜……”他拍拍她的背,她哭得浑身颤抖。

  “不要叫我!我就是很任性啦!我都要死了,难道连耍任性的权利都没有吗?”他只会凶她,她又不是很想死……只是时运不济,挡那么一刀就得赔上命,她偏偏就是那个最倒楣的!

  一阵低低的笑声传开来,古奎震搂着她的背笑得腰都要弯下了。

  他只能说她耍任性的模样很好笑,他从来不知道她说话可以这么快,像连珠炮一样,平时她说话总是很轻柔,不疾不徐,可见她真的是很生气,也很不甘愿被他凶。

  “每一次,当我见到你的时候都是昏迷的,可是我总是很期待在下一刻里,你会睁开眼对我微笑。”搂着她,古奎震脸上僵硬的线条柔化不少。“所以,我才这么卖力。”她的笑容总是能化去他所有的不安。

  “你孤单吗?那可以想想我,我和你一样,你不在身边到哪里都觉得寂寞。”拥紧她,他很高兴这些天来,总算能够见上她一面,和她说说话。“我很想你,就像是你想念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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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骄阳,晒在一片绿草如茵,枝叶繁盛的坡道上。枝头上,嘹亮鸣叫声绵延不绝,一声接一声,告诉人们夏日的脚步到了。

  一道黑色硕长身影,伫立在一处境前,墨黑色的双瞳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然而他却是不发一语,薄唇抿得紧紧。在那双眼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像是一个又一个秘密,没有人知道。

  古奎震闭上眼,听着耳边轻微冷风散在这片天空里,唯有这时候,心中那些浮光掠影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还他一个浑沌未开的心境。

  这些年,他一再回到这块土地的原因,只为了一抷黄土,而那抷黄土掩盖的人,是他这辈子最爱,最无法忘怀的女人。

  纵使一眨眼过了十二个年头,岁月流经冲刷过往记忆;即便他将自己放逐在漠地边境,然而他的心却随风飘动,穿梭在时空之间,在某一时、某一个梦境里回到这里,去吊唁最爱的女人。

  他走不掉,永远逃不开这块土地,纵然离得再远,也会回到这里,岁岁年年,不曾改变。

  “凤琳,我回来了。”哑着声,古奎震看着碑上变得有些斑驳的字迹。

  灰白的墓碑长年伫立在原地,经历许许多多风吹日晒四季递嬗,而它依旧冷冷冰冰的在原处,等着和他一样的人前来吊唁,仿佛才能得到安慰,长年久眠等着下一次友人的造访。

  细砰的脚步声响起,古奎震一手按住腰上的大刀,眉一敛,全身处于备战状态。

  “是我。”晋熹沉稳的嗓音响起。

  他哑然,刚毅的脸庞添上些微的吃惊。

  俊儒斯文的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笑容,并不在意古奎震眼里的诧异。“来看凤琳。”弯下腰,他将带来的鲜花放在坟前,双手合十,闭上眼诚心膜拜。

  看着他的侧脸,古奎震神色难测,恢复一贯冷漠模样,仿佛先前的哀伤脆弱不曾出现。

  “没想到你还记得她的忌日。”睁开眼,晋熹低低吐出话来。

  “该说我不曾忘记。”

  “难怪这些年来,每当我来到这里时,坟上杂草总被除得干干净净。”他笑了,俊逸的脸上没有古奎震那抹复杂阴沉的神情。

  “我能为她做的事,只剩这么多。”低沉嗓音里,有太多他强压抑住的情绪。

  “你……”晋熹眯起眼,目光停留在他那张冷硬没表情的面容上,一阵吃惊。“你怎么……”

  “闭嘴!”一掌掩在唇连,古奎震凶恶的吼一声。“你最好是没有意见。”

  “没,我没什么意见。”两掌一摊,晋熹很无辜的耸耸肩。“只是看起来很清爽,没什么不好……”

  “干你什么事?”他瞅好友一眼,一副“敢再说一句铁定杀了你”的凶狠表情。“我只是不希望凤琳认不得。”

  别过头,晋熹要很勉强克制住,才不让笑声倾泄出来。“是是是,你只是怕她认不得,就像邱邑一时间认不出你一样。”

  “晋熹!”他的语气冷飕飕的,“你想死是不是?”每年他来见她时都会刮去蓄留一年的胡子,这有什么好笑的?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体贴,是一个好男人。”晋熹摊掌,在他面前挥舞着。

  听着好友几近嘲笑的话语,古奎震双眉扭得紧紧的。“你最好闭嘴。”

  耳边传来气恼的警告声,晋熹收起嘻笑面孔,只是在面对古奎震那张阴惊的表情,难免破功。“哈哈哈哈!”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会杀了你,若是你还不闭嘴。”他被晋熹笑得很火大。

  “是。”收敛起不正经的模样,晋熹恢复往常的神色,语气淡然的说:“我以为这辈子,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和凤琳面前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自己才是记得最初那段回忆的人。

  “我有我的理由。”半晌,古奎震吐出这些字,心头却是沉重的。

  “当年,你明知道和她大婚的日子都已经订下来,却还待在边陲。”

  “我走不开。”

  “你总是走不开,就连她病危时也不能回来,那些战事烽火有多重要,让你连她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

  “你不懂。”

  “我和她一块拟订婚期嫁事,仿佛新人是我和她,与你无关。”然而,婚期一延再延,延至她的心病产生,耗损她青春生命。“她在床榻前与死神搏斗挣扎,是我在她身边,就连她拖着病体亲笔写下的书信都不能唤回你。”

  “职责在身,我无法离开……”别开脸,古奎震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她只希望你将她捧在手上就好,她只盼望你多些时间在她身边就行。”晋熹悲伤地望着古奎震的背影,“她贪的,只是如此的简单。”

  “我知道。”但他就是做不到,违背的结果,竟换来一辈子的后悔。

  “有时候做错一件事,不管先前做了多少好事,仍旧挽回不了做错的那一件。”握着拳,晋熹悲伤低诉。“你晓得吗?有些错,是你用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它错了就是错了。”

  “我不期望你的谅解,因为我犯的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如你所言,有些错犯了就不可能会被原谅,它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就是将他身边最爱最亲的人一一夺去,直到最后,他不得不舍弃一切的离去。

  “我不懂!你说的我统统不懂。”晋熹低吼,俊秀脸庞夹杂恼怒。

  “晋熹,如果可以,我不愿见到这种结果。”双拳握紧,古奎震的指关节握得泛白颤抖。“这错,都是我造成的!拉你和凤琳一起受罪,是我最不乐见的。”

  “可你还是做了,对于我们,你可以这么心狠。”

  “我无从选择。”

  “你愿背负天下人的安危,却不愿承担她个人的幸福。”晋熹俊逸脸上浮现一抹凄枪的笑容。“有时舍生取义,比独善其身还更加可恶,这种高风亮节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承担,某方面来说,它是残忍的。”而他竟选择这种方式牺牲幸福。

  抿起唇,古奎震的表情冷硬得深沉,晋熹的话,他无力反驳。

  “你救得了天下苍生,那谁来救我和凤琳?”晋熹摇摇头,神情透露出些许哀伤。

  “没有人为我们铺好一条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们是走得如此辛苦。”每当他立下辉煌的战绩功勋一次,便将他推离他们更远一步;每当他披甲戴监上阵一回,他们便忧心如焚直至他平安归来。“我们都怕等到最后,只能盼回一具冰冷的身躯,你晓得这种煎熬吗?”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见千万百姓陷于生灵涂炭的深渊?我办不到。”他抛舍牺牲掉的苦痛,岂是只字片语能形容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晋熹冷漠地回答,一种阴狠冷绝的残酷。“死全已有命定,生杀予夺之权,不在你我手中。”叛乱祸端不是他们造成,毋需将之全数背负。

  “我受够你冷酷的论调!”这些年来,他耳边回荡的就是这句话,如魔咒般纠缠得令他感到恐怖。“我只是想成全他们得到安定的小小冀望。”

  “得到成全的是那些百姓,还是你虚荣的使命感?”他看着古奎震,俊逸的脸孔见不到平日温儒爽朗表情。“你嘴里那些百姓的安定,是牺牲掉自己身边爱你的人。”

  古奎震黯然,晋熹说得切实而没有半点虚假。“我以为你够了解我。”

  “我就是因为太过了解,才会无法谅解。”咽下梗在喉头的悲伤,晋熹摆出冷漠无温的表情。“有时候看得太过透彻,反而让人无法接受。”

  他也曾为百姓社稷立下誓约,也愿效犬马之劳平定视乱安定四方,但他从来不曾忘记身边的人,更不可能和古奎震一般,全盘豁出去输赢难握,因为他要背负的,不是世人的期望,他只想活得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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