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小姐。”可梅笑应着,眼睛瞟向街道远端,仿佛在等待些什么。
莫雨桐拿起一支玉簪,感兴趣地左观右瞧。商人一见她中意,立刻吹擂道:“夫人眼光果然好,这簪子雕琢得高雅大方,正配夫人的国色天香啊!”
“可梅,你瞧如何?前两天你的簪子断了,我瞧这支颜色挺美,你喜欢吗?”莫雨桐转向可梅,笑问。
可梅怔了怔。“小姐……”
“戴戴看,喜欢的话就买下。”
望着眼前的簪子和嫣然笑容,她一时间竟无法反应。突然,远方传来吆喝声,她心中一震,不自觉拉住了莫雨桐雪白的皓腕。
“让开!让开!”吆喝声中凶狠的锦衣大汉挥舞着鞭子,路旁行人闪得稍慢的,全都挨了打。
葛翊凌厉的眼神微眯,一等认清那华丽大车上的家伙,就打算动手。就在这时,快速挤来的人群隔开了他和莫雨桐,他心一跳,眼睛紧追着娇妻,虽急于挤过人群,一时却无法接近她。
莫雨桐蹙着秀眉被挤往后退,背上却觉得有股力量将她往前推,推挤之间,她很快地被推到最前方。清出一条空荡大路的街道上,一列锦衣大汉簇拥着一辆大车,车上坐着一名年约二十几岁、穿着华丽的男子,活脱脱是个目空一切的纨桍子弟。尾随在车后的是流着鲜血,断了气的猎物。那男人脸上得意洋洋,显然对此次狩猎成果感到相当满意。
莫雨桐抿着唇,等待车队经过,然而当大车行至她前方时,她突觉肩上有股力量推了她一把,她身不由己地往前仆倒,引起了一阵混乱,而车队随即停了下来。她感觉所有的视线全盯在她身上,她赶紧强自镇定地直起身,那朝她脸挥来的鞭子似乎惊见她的花容月貌急急撤回,险些在她白嫩的脸上抽出一道血痕。
葛翊的心跳差点儿停了,纵起身,在那下车的华丽男子碰着莫雨桐前扶起了她。
“大胆刁民!竟敢阻拦圣驾。不要命了吗?”几名锦衣大汉喝道
众人一听竟是当今圣上,全都跪下参拜,自然包括他们夫妻俩。
皇帝一脸惊艳,色迷迷地紧盯着莫雨桐,笑道:“姑娘免礼。”
见皇上要来扶她,莫雨桐身躯急往后缩,葛翊立刻道:“谢皇上。”手揽住她的腰便将她扶起,皇帝的荒淫无道是天下皆知的,瞧中意的女子,即便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丝毫不知何谓礼义廉耻!葛翊心中闪过一丝沉重。
“你是何人?”皇帝不悦地问。
“草民姓葛,单名翊,内人无意惊扰圣驾,望圣上莫怪。”他虽是皇戚却没有官位,认真算起来也不过是外戚,此刻更无意与皇帝攀关系。
“皇上,他便是礼部侍郎葛翔之弟。”皇上随从中,有一人认出了他,立刻躬身道。“想来这位便是前阵子由皇上赐婚予葛翊的京城才女莫雨桐了。”
“喔?”皇帝隐约想起了这回事,眼睛仍迷恋地在莫雨桐脸上打转。他终日酒池肉林、山林狩猎地纵情享乐,身边不乏美人。因此,京城第一美人名声虽响亮,他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却美如仙女下凡!赐婚之事一向是他应允了便让人拟召,压根儿不曾关心谁与谁成了亲。
“草民夫妇告退。”葛翊当机立断,不等皇上反应,欠身后抱起莫雨桐纵身而去,随即隐没在人群间。他听过太多与这昏君有关的荒唐事,这样贸然离去虽不免背上不敬的罪名,但总也好过让他公然无耻行事,强掳了莫雨桐去。他只有孤身一人,只怕对付不了那么多大内高手。
莫雨桐被他抱在怀中转眼远离了那场混乱。葛翊的脸色十分严肃,她直觉明白他在担忧。狂奔中,她搂紧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对不起。”
葛翊将她抱得更紧,沉声道:“咱们得尽快离开京城。”
莫雨桐从没见他将任何威胁往心上放,可这次显然不同,与其说他是在为他们俩担忧,不如说是为了整个葛家。皇帝动辄杖责言官,爹爹也曾身受其害,而葛翔在朝廷当差,葛家家业全在京城,与皇家作对无疑是拿顶上人头开玩笑。
两人回到葛府,葛翊先跟太君简述了发生之事,便立即回房整理行囊。
蓦地,春菊疾奔而来,神色仓皇,喘着气道:“翊少爷,外边……外边来了东厂的人,说要捉拿你……”
到这时刻,葛翊神色反而沉着。这些鹰爪来得还真快!
“你要去吗?”莫雨桐抓住他的手臂。“东厂”的大名让她从骨子里感到战栗和恐惧,进了去还能出得来的人寥寥可数。葛翊的镇定支撑着她,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非去不可。”葛翊轻抚她的脸。“你别出去。”
太君毕竟是皇上的姨婆,想来他们还不致明目张胆地强掳莫雨桐,否则也不须迂回地拿他开刀。方才他已乘隙派人送讯去给冉诚,他自会派高手暗中保护她。
莫雨桐强忍着泪,扑进他怀中。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为什么一夕之间会变成这样?!
“我等你回来,这一生一世莫雨桐都是葛翊的妻子、葛家的媳妇,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她颤声而坚定地道。
听她倾诉了生死相随的决心,葛翊心中满溢温柔,大手抚着她的发丝。
“放心吧,我……”外边的骚动打断了他的话,他神色一冷,锐眼瞥向屋外。
“我等奉刘公公之命捉拿反贼,谁敢阻栏?!葛翊意图谋反,谁敢包庇,以同罪论处。”
葛翊推开她,匆匆道:“千万别出来。”他转身而出。
莫雨桐伸出手,抓捉之际,他的衣衫滑过指尖,粉拳内空荡荡的,如同她骤失的心,葛翊关上房门阻绝了她含泪的目光,外边传来双方模糊的对话,而后众人的脚步声渐远,终至死寂。
太君和葛翔必定马不停蹄地进宫求情了。忽然,一阵寒风吹进了她的骨髓,历代文史中各个贞节烈妇殉身的故事,历历跃过她脑海……
第九章
夜风,阴阴冷冷地吹着。微弱的烛火随风飘摇,映照着一张苍白的绝美容颜。两点星瞳异常地亮,镇定、决心是美丽的脸上唯一的神情。
莫雨桐脑海中飘闪过先前太君与葛翔失望而回的神态。从那时起,葛府便笼罩在一股沉重的氛围之中,说话与吃饭都成了多余。太皇太后说意图谋反是严重的指控,须得仔细调查,但她似乎忘了,每调查一天,葛翊活命的机会使少一分……
将葛翊罗织入罪为的只是她!葛翊和她明白;太君和葛翔也明白。只要将她交出,葛家上下都能平安无事,若不,意图谋反的罪名可能罪诛全家。
红颜祸水。没想到,她竟成了祸水。
雪白玉瓶在同色的柔嫩掌心中翻滚,瓶身刻的黑字赫然映入眼帘——光阴逝如斯,四十老红颜。
她回想起那日与袁河寄的对话。
她好奇地问袁河寄,“红颜老”的瓶身上那两句话是何意思?他笑嘻嘻地道:“意思就是,女人只要喝下这瓶毒液,就会一下子老掉四十岁。”
“真的吗?”她惊异地问。
“自然是真的,所以你可甭沾到一滴,也不可随意交给别人,免得让人拿去作恶。”袁河寄慎重地警告。
“那你为何送我这东西?”他自己保管不是更妥当?
“万一哪天你相公爱上了别的年轻貌美的女人,你可以送给她喝啊!”他半开玩笑地道,见她不悦地板起脸,他才一本正经地改口。“因为它跟你有缘嘛!”
听他又三句不离本行地说起缘分,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奇问道:“那万一喝了它,该如何恢复?”
“我不知道。”他倒是答得干脆。
瞧着袁河年一脸的无辜,她不禁愕然。“这是你的东西,你怎会不知道?”
“谁说这是我的?这是我偷来的。”他非但没有一丝羞愧,反而得意洋洋。“听说五十年前,有个女人嫉妒丈夫爱上年轻貌美的姑娘,便调制出这玩意见让情敌喝下,果然丈夫就不爱那女人了。不过,现在世上怕只剩下你手上这瓶了,只因药方早已失传,这些是那女人的后代所保有仅存的了。至于解法,锦囊中有写。”
莫雨桐从锦囊中掏出一张纸条,只见上头写着——触目皆是,无处可寻;灵药缥缈,人间真情。
她不自觉念了出来,疑惑地问:“这是何意?”
“你问我,我问谁?答案是无解。除了那作古已久的女人知道外,恐怕谁也不知道。”袁河寄不改凡事都要指摘几句的习惯,滔滔不绝地批评道。“你说她这不是故意捉弄人吗?既然触目皆是,又怎会无处可寻?说解药是人间真情,那又是什么东西?看不到、摸不到,又怎能拿来吃?就算那是颗人心,那找个死人的心脏割来吃下不就成了,与真情何干?听说还当真有人吃了呢!结果自然无用。所以几十年来,受害者便都从这十六个字的玄虚上推敲,想尽办法东拼西凑的。说什么“目”指的是眼睛,“是”指的是柿子,每个字都代表着不同的东西。于是,她们吃了鱼眼睛、猪眼睛、柿子……等等一堆东西,可全没效果,便又猜测是分量不对。总之,什么乱七入糟的解释全出笼了,可从没一个对过。莫姊姊,你博学多闻,或许你能推敲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