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貂和辉煌跟着跑下楼。
楼底下黑乌乌地什么也看不清,小貂才跑下楼梯,一条黑影从她面前扫过去,要不是辉煌及时拉她一把,她早被那人撞开了!那个身材不高的男人因而绊倒,后面三四个花街保镖追到街口来。
“站住!狗娘养的!”那几个大汉骂道。
那人似乎摔伤了,眼看要跑输人,忙用障碍抵御,推倒街口的空汽油桶,挡了满条小街。
“校花!你还躺在这装死!”背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害得小貂差点心脏麻痹!她听出那是孟扬波的声音。
一个懒洋洋的老男人声音拖着答道:“这种场面得要我出马吗?小角色让他们去打发就够了,你以为刘婆白养那么多老龟公是闲放着打蚊子用的?”
小貂还来不及猜测那个苍老男人的身分,眼前的追逐战转紧急,街头涌来黑压压一团人。这边原本暗不见五指的转角霎时大放光明,小貂被刺得睁不开眼。辉煌始终小心地挡住她。大汉们已冲破障碍阵,围攻着抄了过去。
白玫瑰高嚷:“小心!他身上有枪!”
小貂又听见背后“苍老男”哀叹:
“为啥带枪咧?爱现骚包!找老警麻烦嘛!这下我连装没看见都不行!”
话声甫落,一个利落的影子已倏地冲了出去,以柱子后的汽油桶作掩护。枪口闪光一溜!
“警察!不要动!把枪放下!”
那个小流氓显然心慌了,仓皇后退,不料他身后传出一声惊慌娇呼!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谁也不知道那个废弃摊子后头什么时候躲了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精灵精灵的眼睛现在被这危急情况吓坏了,眨巴着婆娑泪光。她可怜地成为枪口下的俎上肉!
“放开人质!听到没有?”“苍老男”低沉地吼道。小貂这才看清原来“苍老男”并不似她猜想、声音听起来那么像老芋仔。这个自称是警察的人长得黑黑粗粗壮壮,留了满腮满颏脏兮兮的胡子,猜是猜不出年纪,不过怎么看都离人民保姆的完美形象很远。只有那把亮晶晶的手枪说明了主人冷静又危险的爆发力。“被逮到罪加一等!”
小流氓把那女孩扭得更紧,女孩痛得咿咿呀呀叫,又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把成串咒骂往肚里吞,光愤恨地地瞪他。
“放掉她我不就没命了!你当我笨蛋?”小流氓脸上的刀疤在女孩面前晃,吓得她胆颤心惊。
“我再说一次,放——开——她!”“苍老男”说来说去还是只有这句台词。
女孩又怕又急,朝“苍老男”嚷了:“警官,你有点用好不好?快想法子救我呀!”
“苍老男”瞪她一眼!由于皮肤太黑,倒看不出来是不是脸红了,不过被一个毛头小娃当面指说是个“没用”的警察,实在很损男人的面子!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小流氓押着她往街口退。“不准过来!谁靠近她就没命!”
在这紧要关头,小貂真为那个女孩危险的处境捏把冷汗!恨只恨她自己没刀没枪又没功夫,逞论救她,连伺机近身都不行。
不知何时,她已紧张地抓紧萧辉煌的手,怕早就把他抓得瘀青破皮!她急急放开他,没时间不好意思。“怎么办才好!那女孩会不会有危险?”
“嘘!”辉煌简短的话有着沉着安定的力量。“阿波会看好时间的。”
小貂还没意会过来他的话,只发现原来蹲在废纸堆旁的孟扬波早已不见踪影;一看,几时他已不为人察觉地潜近摊子另一头,而那个神经紧张兮兮的小流氓根本不察背后有人接近,等扬波出声时为时已太晚——
“我看该先看好你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吧!”
他的动作快如疾风劲扫,身一低、脚一勾,小流氓冷不防遭人暗算,结结实实跌了个狗吃屎!扬波把那女孩往怀中一拉,带离险境,一切不过是两秒钟之内的事!“校花!”
随着这一喊,两声枪响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硝烟味飞扬中,小流氓倒在地上动也不动;“苍老男”受到空前热烈的欢呼!
花街围得满满都是人。
女孩从孟扬波怀里抬起脸,接触到的是一双带电的。奇魅的眼睛,要笑不笑的唇角是抹好从容潇洒的温柔!片片嫣红燃烧上她的脸。
她没说话,挣脱开来,跑进人堆里。
扬波排开众人,蹲到像死人动也不动的小流氓旁边。“挂了?”他诧异。“只一个小伤不会晕成这样吧?”
那个被叫做校花的苍老男人小心地套起证物枪支。“他是吓昏的,哎哟!还尿裤子!这家伙本来还想飙我一枪,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打听我董某人是世界级神枪手!给他废条手差不多算个小教训。要死?早咧,打死你多给我自己添麻烦,就是要让你痛得喊妈又解脱不得!”
白玫瑰朝他吐口水。“不要脸!他XX的!白睡我的还敢抢老娘老本!简直人渣!夭寿短命!我X你祖宗八代!”
扬波从小流氓身上搜出她被抢走的大钞和金子,一项不少的物归原主,还把那家伙暗袋藏的一个K金表和一叠美金全送给她。
“姐仔,你收好,别再掉了。”
白玫瑰眉开眼笑。“阿波,真多亏你了!谢谢啊谢谢!”又朝地上的人吐口口水,摇着屁股、搀着刘妈在一团姊妹簇拥下,回到花街“客来春”去。
“得送医院,怕他失血过多。”杨波问校花,“喂!你的事?”
“我管他!”校花挠挠头,似有难言之隐。“小王八!”
刚刚那女孩穿过重围。现在她可不见惊骇之色,反而对这个刚才被她说成“没用”的这位“世界级神枪手警官”凶巴巴地不耐烦极了。“你是警察,好歹负责出辆车送人到医院,连辆车也没有啊?我一定要把这事披露出来……”她作势掏笔在手掌上作速写。
校花脸色都变了!“你不会是记者吧?”
女孩跑得很。“没错!”
“急救要紧!我做了紧急处理,不过再等救护车来就麻烦了,谁有车?”
“我有!不过是重型跑车,行吗?”女孩略略犹豫。
“只要能走就行,”扬波、辉煌和校花合力把小流氓撑上女孩从暗巷牵出来的重型庞大机车。看不出她娇娇美美的一个女子竟驾驭得了这么一具庞然大物!扬波坐后座,架住软趴趴的小流氓。“连妓女户都敢抢了,还包辆宾士给他坐吗?活该死了也就算了!没死也颇得你半死!”
跑车疾飞,校花迫在后面跑。“喂!那我怎么办?”
“你还干不干警察啊?满街车子供你挑,随便勒令一台BMW来,条子当假的?”杨波远远喊过来。“还有小貂!你先别走!阿辉你看好她,我晃晃马上就回来!”
※ ※ ※ ※ ※
人犯送进去急救,校花也要女孩做了简单笔录,三人并步下楼。
“我还不知道警察那么好当,只要喊:‘不要跑’‘放开她’,你以为犯人会那么听话?换作是你,你会不会放人?”
“不放。”校花诚实地。
女孩噗哧地笑了。“发现自己真的笨、笨得没理由可讲喔!”
校花又要发起脾气了。这初出茅庐、连天高地厚都看不进眼里的小女孩几度贬低他的自尊到极点,实在太伤堂堂七尺男子汉的颜面!拿个人人格尊严撇一边不说,看在警察的身分上,她也该多少敬重他一些。想当年他以全班第三名光荣毕业时,她不知在摇篮还是娃娃床上听催眠曲呢!
“喂,你……”
“什么你你你的,我有名有姓,叫我陶儿,我又多发现你一条缺陷——没礼貌,不尊重女性!”
校花当场气结!“陶……你……”
陶儿疑惑地望着他,带点怜悯。“混到三十好几还在当一毛二的人好像真的不多喔!”
“你怎么知……”校花出口,才发觉自己又上了这个刁钻小女生的当。
陶儿批掌大乐。“所以说这世上事出必有因!我就说嘛!看你反应这么慢,就只靠那套生锈生不了、要磨更磨不亮的烂枪法混日子,又把自己弄得邋邋遢遢脏不拉几,留个怪模怪样的胡子,自以为很性格哦!”陶儿嫌他像嫌臭虫,说来一无是处。“原谅我坦白说一句,你是我看过最不称头的警察!最!”她特别强调又加重音。
“看样子你对我的意见还不少。你说,这是对待人民保姆应该有的态度吗?”校花说着说着,像是有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要不是年轻时抱着那么一股理想和傻劲,谁会挑上这一行?付出的辛苦和获得不成正比,生命时时受高风险威胁,还处处受人误解歧视。歧视?不错!以前多少个他好不容易才追求来的女友家里一听说是个干警察的,总是再无二话,硬生生被拆散!好心一点的也不当面说破,从此跑开避不见面。老天好心好歹让他在二十八岁那年终于娶了老婆;人是不漂亮,但他已经心满意足谢天又谢地!谁知不到三年,老婆耐不住寂寞,丢下孩子跟人跑了!说是受不了他的脾气、性格、品味、工作、抠脚丫子的习惯……足足写满三大张日历纸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