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服了你,你这么会吃,怎么还这么瘦?”她那扁扁的小肚皮根本看不出饱餐的迹象,真不晓得刚刚那堆食物到那里去了。
“天生丽质啊!”她得意地笑。“吃不胖有什么办法?我也想要点肉,丰满些多性感!可是不知道那些东西吃到那儿去了,我就算三餐拿巧克力当主食,也重不了几磅。”
“美容健身中心应该找你去拍广告,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你。”
“健康就是福,胖瘦没那么重要。骨感也满好的,另一种性感哦!你觉不觉得?”
“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很欣赏自己喽?”常宽揉揉她原本就被风吹乱的短发,星苹跳着、笑着躲开。奇怪,跟她在一起,他的话就变得特别多。从前他可以一个人闷上一天都不吭声,现在只要有星苹在,话匣子一开就滔滔不绝,要关上还很费力呢!
“每个人都应该欣赏自己,不是吗?如果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还该喜欢谁?又有谁会来喜欢你呢?”她理直气壮地。大多时候,她是很有主见、自信满满的。“这苹果真香,你要不要来一颗?”
“我不吃苹果,有异味。”
她一副怪他不懂珍惜美食是天大罪恶的表情。“不吃苹果,你的人生一定无味、无香、无乐趣。这可是我的命根子,一天都少不了它,不吃的话,连觉都睡不着。”
“我看你的苹果脸就是这样吃出来的。”
“那爱吃苦瓜的人不也吃成苦瓜脸?可见你的推论没有根据,不能成立。”
“那你的意思是说……”
星苹伸伸舌头,自己笑得好开心。“老话嘛,天生丽质喽!”
小街上人挤人,他们一度还被冲散,星苹踮脚尖张望,一下子就看到他站在街的另一边,她叫他的名字,常宽即排开人群走过来。
“你不要乱走,我会找不到你,”她咬下最后一块果肉,舔舔指上的甜汁。“而且这么大的人还当失散小童,传出去很丢脸。”
“我没乱走,我买了东西,给你的。”他将她拉到一边。
星苹迫不及待地去掰他的手掌,那是一条红绿格纹的流苏发带,颜色十分好看。
“我头发这么短,绑这个不好看。”她遗憾得不得了。
“谁说不好看?”常宽将她扳过去,斜扎起一束头发,笨笨地打了个蝴蝶结。星苹也很乖地动也不动,一手提着糖和苹果,一手捏着果核,像个等着被妈妈整理好头发上学去的女娃娃。活像个过动儿的她,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星苹就着烤香肠小贩摩托货车的后照镜左右照个不停,感到很满意。“美得很吧?我发现天生丽质真的很重要,怎么装扮都好看。”
常宽还没骂她臭美,她已抛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溜开了。
常宽趁隙抓住她的手。
星苹触电般急急地挣开他的手,她不看他,只是红了脸噘嘴道:
“你以为送我个小礼物就有权吃我豆腐吗?”
“谁告诉你这是吃豆腐?”
“起码你没征求我的同意。”
原来这位小姑娘有这么传统的一面。“我不知道这样还得征求同意。”
星苹瞟他一眼,跺跺脚。“你这人好死脑筋。”
“你满拽的哦。”
“才不!我很友善。”
“是啊!拒人千里之外是友善的表现。”
“臭屁鬼!”她赌气般抓起他的大手,将自己的手塞进去。“谁怕谁?”常宽笑了。他感觉手心中那柔软的小手正悄悄、柔柔地伸展,很自然地让他握着。
谁怕谁!在感情面前,谁都拽不起来。
???
“你还是告诉星云了?”
“我忍不住。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还装作若无其事的跟她聊天?”
“我没有承认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伟如淡淡地说。
尧天不禁恳求似地望着她。“小梅,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我”难道当年的情分,你都忘记了?”
“不要提当年,你我之间无过去可言,我只求你不要再出现,还给我们平静的生活,不要再制造无谓的干扰。”
“干扰?”尧天苦笑。“我对你们而言已成了‘干扰’吗?小梅,不管其中有过什么误会,请你不要太快拒绝我,念在几十年的恩情上,让我们好好谈谈,最起码……”
“恩情?有何恩情可言?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我只求你离开,不要再出现。”
“小梅!”
“小梅已经死了!当年那个痴情的曾小梅早已死了,我是晏伟如,请你搞清楚,不要错认。”伟如转过身坚决地望着他。“你我之间早就恩断情绝,所以不要在我面前再提恩情两字,你担不起。当初你既然无情地抛弃这份感情,现在有什么资格要求发言!”
“我从没有放弃过要争取跟你在一起。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约定一个月的时候相见……”
“是你背信忘约了,你说要回家争取父母同意,怎么不说是回家探视病中的妻子——”提起往事,一幕幕椎心刺骨,那是藏匿在她心深处最深的痛。“你真狠啊!何尧天,你够残忍的,你敢在我面前承诺、许愿,怎么就从不敢向我承认你在家里有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不敢。你可以怪我懦弱,可是我真的不敢,只为怕失去你,越到后来越矛盾,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小霜是我父母所挑选的媳妇,我却从没有爱过她;直到遇见你,我更明白自己过不了那种无爱的生活,再也忍受不了那种无爱的婚姻。”
“谎话!你大可以自圆其说,但别指望我会相信你。”伟如不愿相信他。
“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回家,是决心要结束那段婚姻关系,我跟家里抗争,天天跟我爸妈理论;又面对小霜的歇欺底里,以自杀要胁,到后来的冷战,我没有屈服,更没放弃过。”
“事实是你一去不回,两个月……”
“我父亲先是软禁我,隔断我所有对外的联络,后来我发烧大病了三个月,简直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你至少可以给我一点消息……”
“刚开始我只想尽快处理完事情,再回去告诉你好消息,到后来,情况已完全不是我能控制。”
“可是你到底欺骗了我,我曾经百分之百的信任你……”
“对不起,我知道我犯了大错,可是请体谅我的出发点全是为了爱你。我从来没有想要辜负你,从来没有过。”
“然而伤害还是造成了,不是吗?”伟如紧抓着摊子边缘。她的唇边泛起苦楚的微笑,眼泪却在心里淌。“你知道我去找过你吗?”
尧天大大惊动。“没有人告诉我……”
“我到了你家,被挡在门外三天,最后是你母亲和盛气凌人的太太出面用支票打发我走。我想她们打听过我,在她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只看得进钱的烟花女,根本不屑一顾,你可知道那时我有多——试问那时你在那里?你在那里?”
伟如一番沉痛陈诉听得尧天冷汁涔涔。他想像得到当时她所受到的委屈,想像得到母亲与小霜会给予她多不留情的羞辱。只恨他当时病得无知无觉,不省人事,没能保护她免受伤害,免于后来所发生的连串悲剧。
“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他的眼光充满祈求,也含藏了多年的渴盼、悔恨与挚烈情爱。“当我再回到我们的家,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了,见到的却只是一片废墟,整排屋子已化为灰炉,人事全改,我连想找个人问都无从找起;后来才知道那里发生大火,连夜烧个精光,死了廿几个人,尸体全成焦块,因为无法辩认,只得全埋在一起,你不知道,我当时几乎疯了……”
“你以为我死了?”她问。
“这是唯一的答案,他们说火势那么旺,不可能有人幸免。”
“我不知道有场大火。”伟如低语。“我后来没再回那里去,那幢屋子对我而言只是充满欺骗与痛苦的回忆;我没收你家给我的那笔钱,她们给我的侮辱够多了,我不会连自己都来侮辱自己。”她静下来。“烧了也好,把那些不堪的记忆烧光,或许少些牵念。”
他为之战栗。“谢天谢地,你没有留在那里,老天有眼,让我们还有相遇的一天,我们的缘分还没有完结……”
“过去的都过去了,还要提它干什么?错的已经错了,不可能再挽回,你还想干什么””她深深望着他。
还想做什么呢?还能做什么?时光飞逝,往事已矣,再回首也已枉然。
她承截的,他可明了?
何尧天轻轻抬起她的手,贴向自己的面颊,期盼用这个动作向她表达他的渴慕期盼,还有更多的狂喜与珍惜。
那只紧贴着他的手坚实温暖,却满是硬茧和伤疤;他不由心生怜惜。这些年来她一定吃了不少苦,都是他不好,亏欠了她。他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这些过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