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有,她还向我打听什么烟草商人……”
“是啊,就是她,你看见她往哪儿去了吗?”
“跟一个道士走了,好像要找人什么的。” .
“找人应该要到行天宫去的,”另一人道。“那里才是真正的神明灵验,有求必应!那野道士已经在我们这里逗留好几天了,因为来路不明,所以镇上都没人理他……”
“道士住在哪里?”苏晓溪深夜未归,步天行已有些担心,现在听说和一个道士离去,不由得着急起来。
“在山丘上……”说话的人手指着东北方。“路不好走唷,大约要一个时辰……”
步天行听完,迈开步子疾奔而去。
那两人看了,不由得目瞪口呆。
“原来真的有武林高手……你看他跑得像飞—样……”
§ § § §
步天行冒着雨,不曾稍停的一路奔至山坡,只见荒烟蔓草,夜雾弥天,他放眼望去,稀微的星光里有一间小庙。
他轻身走近,只见庙门紧闭,檐下一张桌子,桌上—把桃木剑,一只翻倒的花瓶,地上也有花瓶碎片四散。香炉里轻烟袅袅,步天行隐隐觉得头晕。
此时他心里有数,将手一探,嗖地一声,桌上的桃木剑顿时化成利刃,将香炉里三支迷香削下香头星火,随即返身一脚,踹开了门。
听到屋里一阵骚动,他飞身进去,一个道士穿着单衣赶出来,抑着惊慌问道:
“大侠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步天行也不答话,桃木剑向前一探,紧紧抵住道士咽喉。
“你……你……”道士大惊,说不出话来。
步天行只是瞪着他,逼着他往房里去。
房间里只有一张空桌子.苏晓溪昏睡在地上的一块木板上,烛光下的肩膀雪白,半掩的前襟里,一片瘀饬若隐若现。
步天行不觉头皮一紧。
初时以为是道士打伤苏晓溪,但随即明白,这道士没这种功力。
“饶命,大侠,我什么都还没有做……”道士颤着声求饶。
他带着苏晓溪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回到这里,又张罗这个张罗那个,好不容易把这鬼灵精的丫头迷昏了,却什么便宜也没捞到,就被人发现了。
步天行登时大怒,却竟然不愿意在苏晓溪面前杀人,他扔下木剑,以手—拍,朝道士肩头一掌将他打出墙去,这一下不会要命,但也废了一只手臂。
墙打穿了一个洞,轰然一声巨响,把昏迷的苏晓溪惊醒,她张开眼,步天行赶到她跟前,急问道:
“你有伤?!”
“看之下更是惊骇,她胸口碗大的瘀伤已近赤黑色。
苏晓溪浑浑噩噩,下意识将衣襟拢紧,步天行瞥见她左腕上挂着红线串着的琉璃珠。
那是他幼年时一直带在身边的物儿,怎么会在她身上?!
“发生什么事?”苏晓溪定定神,又惊又羞,费力撑着身子坐起来。“道士呢?”
我来的时候,看见他把你迷昏在屋外,”避免尴尬,步天行稍微扭曲了一点事实。“他
见了我就跑,我废了他一条手臂,把他赶走了。”
“我以为我很小心了……”苏晓溪咬牙道。
“如果不是我有内力护身,也要着了他的道。”步天行柔声沉稳地说,伸手拉住苏晓溪右腕,想帮她站起来,谁知道苏晓溪痛叫出声,他这才发现她的右腕肿得和拳头一般大,伤处泛着红红血丝。
步天行蹲下身,双手握住苏晓溪右腕,她想挣开又不敢使劲,只得连连摇头,哀求地瞅着他。
“痛!不要!”
“你深吸一口气……慢慢来。”他沉声安抚。
苏晓溪还是摇头,她不能吸气!
“你的手要废了!”步天行轻喝,不像是在恐吓她。
她只得咬着牙把手交给步天行。他小心地在她腕上摸索,知道手腕只是脱臼,于是引她说话,分散注意。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真不该这样到处乱跑,是谁打伤你?”
“是黑衣人……”
苏晓溪话才出口,步天行一手握住她的拳头,一手按住她手臂,运劲一扭,只听见喀地一声,关节扭回原位,苏晓溪痛叫出声,身子一软,又要重重摔回地上。
步天行伸手一扶,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觉得她浑身轻颤?
“没事了,接回来就没事了……”他柔声安慰说,撕下一条衣摆,将她的手腕一层一层的牢牢裹住。“暂时不能乱动。”
苏晓溪知道该避嫌,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蜷在步天行的温暖里,将头靠在他的颈间,疼得只是喘气。
步天行见她一手按着胸口,呼吸粗浅,知道她掌伤发作了,从腰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磁瓶,倒出一丸黑色药丸放进她嘴里。
“先把这个吃下。”
药丸入口即化,片刻之间,苏晓溪觉得通体清凉,胸口的掌伤也不那么郁结,她想这应该就是她爹爹曾经提起过的“九灵沉香丸”,若水山庄的独门奇药,取九种稀有药草和花露炼成,珍贵不凡。
苏晓溪不禁抬眼望着步天行。
“你……”让我吃这么珍贵的药?
“觉得怎么样?”步天行一双俊眸停在她脸上。见苏晓溪面色渐渐恢复,身体也不似方才那样颤抖,他不觉放下心来,这时才猛然知觉到苏晓溪香肩半裸的倒在自己怀里……
方才他是一时情急,将她紧紧拥住的……这是连他自己也没料到的举动。
这顽劣任性的姑娘,怎么会这样惹他怜惜?
步天行额上冒出一层薄汗,轻轻替她掩上衣襟,道: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到处乱跑?”
“我知道你喜欢纤纤,所以,我想帮你找回来……”苏晓溪弱虚虚地说道。
九灵沉香丸果然有奇效,此时的她疼痛退去,疲累却大举反攻,她沉沉合上眼睛,一大部份的精神已在步天行的怀里睡去,另一小部份,半梦半醒的,梦呓似地道:
“因为我也喜欢你……”
步天行没听见她的梦呓,却明白她的信任与依靠,仿佛已经认识了他许久许久一般……
屋外轻雷一震,把他的惊诧也震得散落各处,雨水自天上狂肆奔下,而他拥着她的那双健朗手臂却没有放开。
¤ ¤ ¤ ¤
那一年的步天行只有十二岁。
甩开山庄里的跟班,一个人到乐山镇的大街上闲逛,地点偏僻的灯笼铺前,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揉着跟睛呜呜哭着,他正觉得好奇,却见灯笼铺里两个流氓走出来,还作势要打小女孩。
“岂有此理!”步天行赶上前去,一见灯笼铺里翻桌倒椅,有如被抢一般,不由得怒喝
一声:“都给我站住!”
“干什么,小兄弟?”两个流氓斜睨着步天行。
“打烂的东西,照价赔偿。”
“你是他们家里的人?那你是自己送上门来讨打!”
两个流氓说完,拉开架势就打,步天行却没有摆架势,双手往前一探,—套刚练成的扶风掌,使得有如行云流水,一招未完,就把两个流氓打得落荒而逃。
步天行追到门口,朗声道:
“还有什么话,尽管到若水山庄找三少爷说!”
这是他第一次和山庄以外的人过招。也是他生命里第一次行侠仗义的作为。
两个流氓走远,步天行回头望望那梳着一根粗黑辫子的小姑娘,她眼泪汪汪的抬头瞅着他。步天行不知道该说什么,把自己腕上一颗红线串着的琉璃珠解下来。
“妹妹别哭,这个给你玩。”
小姑娘接过琉璃珠,紧紧握在手心里。
琉璃珠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儿,但从那之后,就一直戴在这小姑娘身上,不曾拿下来过。为什么呢?
天色渐明,步天行靠在墙边,望着晨光里昏睡的苏晓溪,耳里响起她银铃一般的话语——
“我看见你和你的丫头好,我不爽快,就把剑盗走了……”
“剑是我盗走的,但我已安全送回到了你的手上……纤纤我也去找回来还给你使是!”
“我知道你喜欢纤纤,所以,我一定要帮你找到她……”
为什么这些表白心迹的话他竟然一点也没发觉?满心以为是气着了她,却怎么也没想到,她那样拼了命的寻找纤纤,其实都是为了他。
多年前一个无心之举,在她心里情根深种了?
他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她却已豁出性命在待他……也亏她忍了这么久,这样重的伤啊……都怪自己见识浅薄,看不出这是哪个门路的武功,如果爹爹或是大哥在场,盗剑者便已无所遁形。
拼拼凑凑之后,步天行赫然发觉错怪了苏晓溪。
存心盗剑的不是她,是那夜和他交手的黑衣人;山庄的火也是那个人放的,只不过让居中捣乱的苏晓溪捷足先登了!黑衣人和自己同时发现茂陵宝剑在灯笼铺,于是黑衣人暗夜夺剑,却偏偏苏晓溪抵死护剑,所以那人出手伤了她。
如果是这样,那么盗剑者至今仍以朋友的身分隐藏在自己身边……到底会是谁!
幸亏那夜自己及时赶到,否则苏晓溪此刻已是黑衣人掌下亡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