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少阳想也没想直觉回答:「就凭我可以带妳去寻找妳的阳哥哥。」
他真的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正避之唯恐不及地想摆脱她,现下又将所谓的「麻烦」搅上身。
「你知道阳哥哥的下落?」黎夜儿怀疑。
「我自有我的方法。」罢了罢了,反正他原本的计画全数被打乱后,也不差这事了。
「你在威胁我?」黎夜儿瞪着他。
管少阳闲散地靠在石桌。「用妳阳哥哥的下落换妳方才的心事,很划算。」
「我做什么要听你的话?!」无赖男子!夜儿转身想走。
「想想妳找寻管少阳的目的吧。」他懒懒地丢下一句。
黎夜儿的步伐顿住。「你--」雪表姊心碎神伤的脸庞浮现在她脑海,她知道自已根本没法逃避。
「如何?」管少阳气定神闲,很有把握最后会如他所愿。
黎夜儿脑中动了动,深深吸一口气。
「好,我若说出来,你也得履行你的承诺。」
「当然。」管少阳拂拂肩上的灰尘,一派悠闲。「不过,我劝妳得说实话,妳女扮男装欺瞒我的事,我还没释怀。」瞧她那表情,就知她心里正打着什么主意。
想编派个故事来欺他?门儿都没有……很好,往年熟悉的感觉慢慢回来了。
「你知道我是女子?!」黎夜儿诧异,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早在我救妳上岸时就发现了。」他得意地公布谜底。
「而你一直在装傻?」她不可思议地瞪他。她看错了,他哪是什么好心人,明明是只奸诈狐狸!
「妳扮得那么起劲,我哪好意思戳破妳的伪装。」唉!他心地很好的呢。「怎么,想好了吗?」
「我不懂,我的事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黎夜儿头一次遇见这种怪人,以探人隐私为乐。
「重要吗……」管少阳得意的笑痕渐渐淡了,很讽刺的,他自己竟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只是关心吧……
毕竟,两人相识一场,她的童言童语曾带给自己不少快乐的回忆。
「好奇不行吗?要妳一个姑娘家不远千里寻人的动机是什么,我很有兴趣了解。」他望向她此刻稍嫌单薄的身影,等待着。
黎夜儿抑下满腔的不悦,了解到如果不顺他意,今日是不可能太轻易逃过的。
终于,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个孤女……」轻风送来她的低语。「所以我重视我现在所拥有的感情,虽然那终究不属于我。」
顿了一会儿,她幽幽地叹道:「自亲人在一场意外中丧命后,我就被姨爹与姨娘带回席府;在那一刻,我以为永远失去的亲情全数回到我的生命中,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受,因为,我害怕。」
「短暂拥有之后,便是永久的失去。」管少阳缓缓地接道。
幼年的悲剧伤她至深,无形之中已造成了她恐惧的心理。
「嗯。」夜儿无意识地点头。「姨爹娘、雪表姊、还有阳哥哥,大家待我如亲生……当我慢慢忘却丧亲的痛苦后,以为可以放心地享受亲情之时,阳哥哥弱冠礼的翌日,他支开了我,不告而别。」
回想起那日,黎夜儿的心头仍有隐隐的痛。
「我想找到阳哥哥,亲口问他为何当年他要不告而别?不只为雪表姊的婚约,更为我多年来的疑问。」
「原来如此。」管少阳蹙眉,他的出走竟让她自责甚深,难怪昨日在树林中她哭得那般凄惨,以为自己又被丢弃。
「妳不需这样,我--」他轻叹一声。「我想,管少阳出走也许只因他的任性,根本与妳无关。」
夜儿转眼望向他。「是吗?那么爹娘呢?撒手离我而去,阳哥哥也是如此,就连--」你也如此不是吗?
管少阳不禁忆起当初出走的想望,偌大的管府,却让他常有一种无处容身的窒息感;他其实可以不走,任凭岁月将人销。
但,心不甘哪!
许多内心的想望,他此时无法诉与夜儿知晓,只是轻道:「有些时候,人总有许多的不得已。」
命运的无常,就来自于它的半点不由人。或许他的抗拒造成的是暗不见天日的未来,但他依旧甘愿,因那是自已所选择的,没有人可以勉强他做不愿的事。
他想过的是自己想要的日子。
「我想,应是上天老爱与我玩笑,只要我愈珍惜的,愈易失去……」她虚弱地笑笑,吐露出内心沉重的过往后,抑郁淡了些,可却觉得好累。
「妳是个坚强的姑娘,凡事隐忍心中而不向人倾诉,但,这只会让妳愈来愈无法快乐,我想管少阳若知晓,必定自责甚深。」管少阳心底泛起淡淡的疼惜。
他竟没发现那个爱笑的小女孩,心里竟有如此沉重的不安全感,一直以为她在席府是快乐幸福的。
在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惘时,是绿罗裙儿的童言童语带给他奢侈的快乐,而在她难过之时,他竟是加深她自卑自怨的祸首。
夜儿摇头。
「他根本不会知道……因为阳哥哥早忘了管府的家人、雪表姊,也忘了--我。」
所以他才不愿踏上归途,独自在广润的天地遨游。
忘?管少阳苦笑。
牵绊永远还是牵绊,若是他能忘,现下人就不会在她面前苦苦撑着了。
「妳坚持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他悄悄地挨近了夜儿,轻轻地点了她的睡穴,收起指尖的剎那,她便如婴儿般沉沉睡去。
「睡吧,绿罗裙儿,妳珍惜的,我会为妳追回,不会让妳再失去了,再信我一次。」
经过今晚,管少阳心中已有计较
逃避不了,那就面对它。
清晨,露水未干,静谧的城郊飘送沁人脾胃的清新花香,一阵凉风吹来,让人昏昏欲睡。
管少阳眼明手快地捞起黎夜儿险些下滑的身子,失笑道:「怎么?妳还没醒吗?」她还是同幼时一般,嗜睡的习惯仍在。
「唔……我们是不是太赶了些?」夜儿混沌未明地喃喃自语。
都怪他,耍赖要她说一堆往事,不但将就寝时刻弄迟,也没告知今早就得离开,害她走了老半天,精神仍不济。
「不会,妳不也想早日找到妳的阳哥哥?」管少阳拍了拍她的双颊,提提她委靡不振的精神。「醒醒,我真怕妳一个不小心,掉下马去。」
他没说,她还昏昏沉沉的没想到,怎么自已竟与他共乘一匹马?
「你懂男女之别吗?」黎夜儿稍稍退了开身子。
「妳问这是什么怪问题?」管少阳只当她还没醒,一手策马前进,另一手更拥紧了她的腰身,唯恐她一打盹就掉下马。
「我是个姑娘。」她欲挣开他温热的手掌,努力地扒开如紧箍咒的箝制。「男女之别,是以避议。」
「妳现在身着男装,何来男女之说?」管少阳可非省油的灯,轻轻松松就堵了她的嘴。
「可是--」黎夜儿困惑,他似是而非的道理让她没法反驳,她可能真的还没清醒吧。
「那,可不可以松开你的手,我觉得……不太合宜。」
「不行,万一妳一打瞌睡又掉下马,那可不是好玩的。」管少阳逗着她,为了加强自己的恐吓,他暗暗地踢了下马腹,受惊的马儿立刻嘶呜一声,窜动了起来。
「哇--」
黎夜儿恐惧之下,反手紧紧地抱住管少阳,乐得他笑开了俊颜。
「哎呀!抱住我不合礼教哪,快放开我。」管少阳嘴里嚷嚷,表情可是十足的愉悦。
黎夜儿眼角余光瞥见了他的得意。
「原来你在作弄我!」她赌气地偏过头。
夜儿气嘟嘟的双颊真可爱。「开开玩笑罢了,别生气啦!瞧,妳的精气神不全回身了?」他宠爱地拍拍她。
「哼!」夜儿打掉管非温热的大手,他总爱在她脸上摸来摸去,感觉很奇怪耶!
「我们现在去哪儿?」
管少阳抬眼望日,估了估时刻。
「据我得到的消息,『管少阳』此行将往西行,依路线,距下个城镇需要数天,我想,餐风露宿不可免了,妳得有心理准备。」
他没有忘记上次的意外,有人蓄意想取绿罗裙儿的性命;而在那班歹人失手后必会再起杀机,比起来夜宿野外是较客栈酒楼不引人注目,若出事,他也能全力保护她。
「不用挂心我,我并非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既然决定远行寻人,她早有随遇而安的心理准备。
「也对,妳的体贴细心是许多人比不上的……」管少阳想起进晓春筑前她傻气的举动,不觉失笑。
「什么?」她没听清楚。
「没有,我是说妳傻里傻气,哪有一般姑娘的聪慧可人。」他开玩笑说道。
「是,我哪像美丽聪慧的袭人姑娘,一双巧手挥舞的尽是人们爱慕的目光。」夜儿心直口快地回了他一句后,尴尬地红了一张俏脸。
她在说什么浑话啊!像极了妒妇的口气,连自己都唾弃!
「哟!我好象闻到了酸酸的味道,奇怪?难不成是干粮发酸了?」他蹙眉思忖的模样再正经不过,看在黎夜儿的眼里却刺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