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西铁城”陪我和郝丽萍一起走,他忽然问我和郝丽萍;“你知道今儿郭辉跑完后为什么哭吗?”
郝丽萍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问他:“你知道?”
“告诉你们,特别是告诉你路天琳,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倍儿关心郭辉……”
“到卖关子,快说!”我催促着。
“郭辉上中学已经连续拿了五年长跑冠军。今天没拿到第一,他觉得是自己的耻辱。”
“你怎么知道?”郝丽萍问。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不知道?我会算卦,不信?我还知道你郝丽萍这时候想着谁呢?”
“烂舌头根儿的!”郝丽萍骂他。
他也不生气,瞥瞥我。我没再说话。一路上,三人都没再说话。郭辉的这种性格,使我对他更加佩服,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情,充溢在我的全身。我觉得自己也变得坚强起来。
[作者附记]
班主任黄老师以后曾让同学完成这样一篇作业,题目为《从象征性长跑运动会谈起》。她要大家敞开思想,尽惰地发表自己对这次象征性长跑比赛的意见,也可以不局限于这次长跑比赛,深入谈谈对学校其他工作的意见。
布置完作业的第二天,她又向全班同学宣布:“这次作业的内容和要求,我向校长汇报了。他很重视,很想看看你们的作业。希望大家认真完成。你们别把老师和校长都看成老保守。说句实话,我们都不保守,脑瓜子也没僵化到成了榆木疙瘩不开窍的程度。”同学们都笑了。最后,她说:“经过昨天教导处研究批准,我们这学期政治考试实行开卷,就以这次作业为考试了!”全班同学一致鼓起掌来。
作业交齐,黄老师看完,从中选出几份有代表性的作业交给校长,其中有路天琳的。她是从象征性长跑比赛成为学校传统谈起,专门分析传统。作业写得有几分楞角。有的地方已经不仅仅是写象征性长跑,而是谈了教育改革和更为广阔的问题。应该说,她的思想是活跃的。现将其中某些段落摘抄、附录如下:
我们中国是一个最富有传统,也是一个最讲传统的国家。
什么叫做传统呢?老师曾这样告诉我们:广义而言,传统指的是在受生产力制约的经济生活、政治生活中,长时期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等所养成的习惯,在这习惯基础上进一步理论化形成了不是区域性而是全民族的东西。
按照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来分析传统,我认为传统具有两重性.即动性和惯性。动性,指的是它对于现实的冲击力;惯性,指的是它对现实的束缚力。我国受几千年封建社会的影响,历来讲究的是对传统的继承,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所讲究的是对传统的批判,崇尚的是一切文明都包含着与旧传统决裂的冒险精神。正因为如此,我们的科学、技术落后了人家一个世纪。这难道不是事实吗?而我们却洋洋自得于我们有悠久的历史传统。我们有古老的长城,有四大发明……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这只能使我们身上因袭的重担越发沉重,妨碍我们大踏步前进的步伐。
我们并不因此而否定我们是有着优秀的传统,但我们实在也不应否定我们有的传统是极其落后的、愚昧的,与今天变革的形势不相符合的。
比如勤劳,这是我们常引以为自豪的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之一。但是,这勤劳的传统却大有研究的地方。固然,勤劳里面有其好的一面。可是,在土地上辛辛苦苦一辈子,离不开土地又不讲求效率的这种小农的勤劳,于社会进步到底有多大作用?再比如勤俭,也是传统美德之一。可是,想一想酒喝光了瓶子都舍不得扔,一辈子处于守业状态而缺乏创业精神的勤俭,又有多少意义和价值呢?
现在,再来看看我们学校的象征性长跑比赛,一直也是把它当成我们学校的传统而代代传下来的。这种传统又有多少意义和价值呢?今年从北京跑到这儿,明年又跑到那儿。这种换汤不换药的形式主义的做法,对同学们的思想教育究竟能起到多少作用呢?这种传统的教育模式,是不是反映了我们三十年一贯制的教育思想呢?当前教育改革呼声甚高。一个民族的振兴,首先要依赖于全民族文化水准的提高。在这方面,我们做了多少呢?远的不说,还说长跑,难道冬季里除了长跑,学校就不能组织一些其他活动吗?难道老祖宗除了给我们留下一个象征性长跑的项目,再投有留下别的什么吗?即便没有别的什么,我们自己就不能创造些新的什么吗?
……
第三章
1986年1月1日
今天,是1986年了。一切,又都是新的了。今年,我将有许多大事要办,其中最主要的一件便是考大学.我相信我能考上。我不能考上,谁还能考上呢?啊!我可真够狂的!狂有什么不好?狂,只要不傲,就好!唉!即便有些傲,又有什么呢?干嘛非得把自己弄成一个四平八稳,没有了任何棱角的鹅卵石呢?
呵!今天天气真好,我好激动呀:我起得晚了,睁眼一看表、已经八点二十五百。我望着嘀嗒作响的钟表,望着窗外晴朗的天空,望着大衣柜镜中正在穿毛衣的自己,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
爸爸和哥哥又到他们的汽车修理厂忙乎去了,元旦也不休息,要加班。妈妈又在厨房忙乎。他们都没有打扰我。他们都知道,我是难得睡一次懒觉的。
我连脸都没洗,牙也没有刷,赶紧打开抽屉,取出日记本记日记。昨天回来太晚了,我得把昨天的事都记下来,可别忘了!昨天的一天过得太有趣,太好玩了!
昨天一清早,我见到郭辉。我以为长跑时他发烧,得休息几天,不会来学校上课了。谁知道,他又来了。我真高兴,为能见到他高兴,为在全班同学里第一个见到他高兴。我想,这 是预示着一切的好征兆。
下午,各班组织迎接1986年的联欢会。这一次,黄老师征求了大家的意见,也听从了大家的意见,没有象别的班搞什么演演节目、猜猜谜语、唱唱歌、跳跳舞这老一套。从初一到高二,每年元旦联欢会,都是这样的老一套,说老实话,我们虽然也高兴,总觉得有些腻了,糖吃多了还腻呢。“这一套,小孩时搞搞,还挺新鲜的,现在弄,没劲!”黄老师征求我意见,我就这么说。黄老师问:“那你的意见怎么搞好呢?”我说:“怎么搞?搞点儿新的呗!”黄老师又问:“什么是新的呢?’!这算是问着了,什么是新的呢?我一时说不清了。
最后,大家买了些糖、花生、瓜子、汽水、可乐之类的,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黄老师说:“同学们都希望今年咱们班的联欢会别搞过去的老一套,来点儿新的。否定旧的容易,建设新的就难了。咱们现在就开这么一个茶话会,大家畅所欲言,或者象有的同学讲的胡说八道也行!平时,大家埋头读书,一到高三,高考压力超过好几个大气压了,难得有机会讲讲 心里话。这次,给大家个机会。不知这算不算新?或者说有点 新意?”
黄老师的话,不时引起大家的笑声。
“我提议大家谈话围绕个主题,我的意思是大家谈谈自己的理想。这会不会束缚大家?”黄老师又说。
“不会!”大家异口同声。我听得出,起码一半人在起哄。谈自己的理想?那么好谈吗?这就是黄老师的毛病了。她虽然听从了大家的意见,可总还想掺进她的主观色彩。联欢会嘛,大家喜欢热闹热闹,非得弄点教育因素,当老师的总忘不了对我们的教育。
“黄老师,您先谈谈您的理想行吗?”倒蛋鬼“西铁城”先将了黄老师一军。全班同学又一阵起哄地鼓掌。
黄老师倒挺大方,说:“行!我就先来个抛砖引玉。我象你们这么大时,有个理想,你们也许谁也猜不出来。”
“我猜得出来,您想当老师!”还是“西铁城”讲。
“不是。我想当一个电影演员。”
大家笑了。
“你们别笑。真的!那时,我特崇拜演《青春之歌》和《早春二月》里的谢芳。我还到电影学院、电影厂报名考过呢。人家说我身材有些胖,长得也不出众,另外最主要说我缺乏表演的基本素质。完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哭了好长时间鼻子!”
“后来呢?”大家问。
“后来,‘文化大革命’中,我到农村插队,我的理想是当一个有文化的农民,一辈子扎根在农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对你们说?”
“说!说!”大家更起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