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滚出去,残宵。」商无题用力地喘着气。「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向残宵想走上前,却再次被叶咏歌制止。
「你这人的态度真差,不过,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我只问你一句话,问完我就走。」左冷阎微微一笑,
「有屁……快放。」商无题气若游丝的哼了哼。
左冷阎清咳一声,突然提高了音量。「你当真这么爱你的妻子,爱到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和她生死与共吗?」
「不干你的事……」商无题睁开眼睛,眼神涣散。
「为什么不敢回答?反正你已经不想活了,回答这个问题对你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左冷阎激动地道。
「是没损失……但说了……也无法改变欢儿已然……」说不出香消玉殒四个字,想到自己是如何残忍的逼她走上绝路,他便自责不已。
这算什么回答,恐怕真正想听答案的那个人也不会满意呢!左冷阎啧了一声想。
不过聊胜于无,至少他知道自己错了,而且以他和这家伙的关系,能套出这样就算了不起了,大伙儿就不要再苛求他啦!
「没有找到尸首前,你怎能确定她已经死了?」左冷阎瞟一眼叶咏歌,叶咏歌立刻颔首走了出去。
「倘使没死……她绝不会……不来瞧我……既然她不能来寻我……那我……便去就她……」凄然一笑,虚弱的商无题再次合上双眼。
他知道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所做所为。
既然无法挽回她,那合该还她的,他绝不会犹豫。
等我,欢儿……他柔声呼唤,我就快去与妳相伴了,再等我一会儿就好……
突然,床侧传来一阵倒抽口气的声音,但已淡泊到不在乎任何事的商无题动也不动,仍旧闭着眼睛。
「天,你这番话真是彻底感动了我,商无题。」也深深撼动了某个人的心,左冷阎想,瞧她削瘦的脸都被泪水浸湿了呢。「那么,就别说我这人小气了,为了奖赏你的挖心掏肺,我就送你一样小礼物,我想或许你会喜欢的,」说完,左冷阎退了开来,
「拿走……我才不要你的……臭东西--」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嘴里,商无题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身影憔悴、泪眼凄迷的清秀佳人。
她回来了……
是他临死前的幻觉吗?
还是……她真的……回来了--
「是妳吗?」他轻问,深怕稍重的音量便会令她再次从他眼前消失。
「是我……」泫然低泣的女音牵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弦。
「别走……请妳……」他缓缓的伸出手。
「我不走……」瘦骨嶙峋的手牢牢地握住他,再也不分开了。
「原……谅我……」他哀哀恳求。
「嗯……」热泪灼痛脸颊,女子用力地点头。「我原谅你……我原谅你……」
「谢谢……妳……」商无题激动不已。
她回来了,他没有失去她,她回来了--
「别说了,好好休息吧……」女子安抚道。
「对不起……对……不起……」吐出这句话后,一股热气从他胸口猛然窜出,大量的鲜血他口里冒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襟。
「无题!」悲怆的声音响彻云霄,令人不忍听,
「快叫大夫!」
「快拿干布过来!」
吼叫声和脚步声交错,死亡的阴影快速笼罩,死神终于下了最后通牒,毫不留情的俯身靠近。
「你醒醒!无题!你不能死啊……」抱住商无题的身体,任凭殷红的鲜红染透两人的衣衫,沈掬欢不禁痛哭失声。
她又要再一次失去他了吗?
他怎能如此待她!
他怎么能……
尾声
在沈掬欢悉心的看护下,经过两天的危险期,商无题终于从鬼门关走出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大夫说,再过两天你便能下床走动了,高不高兴?」她舀起一匙药汤,温柔的送到商无题的唇畔。
「不会比瞧见妳更高兴。」食指轻抚她的脸颊,商无题的动作充满柔情。
就算此刻,他仍不相信她真的回来了;在自己那样伤害她之后,她还肯回来照顾他,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幸福啊!
娇羞无语,沈掬欢将脸颊轻轻偎进他的手心。
这段期间,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可就算昏迷时,他口中仍喃念着她的名字。
「对不起,让妳担心了。」她的温暖透过手心传达到他的心房,令他感动莫名,
然而……即使如此拥着她,他仍恐惧这份幸福会随时从他眼前消失,只留下孤独的他--
「知道人家会担心的话,就快点好起来。」她挪挪身子,心疼地望着他。「以后不准你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欢儿,我--」
「还有,你若再说一句对不起,」沈掬欢沉下脸,放开他的手。「我就搬回娘家住,直到你不再说这句话为止。」
每回瞧见她,他便一再重复这句话,他不嫌口干,她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对不起。」但他仍是说了。
就因为对她有太多太多的愧疚,所以他心中一直惶惑不安,总希望能用这三个字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我走了。」拉下脸,沈掬欢作势站起来。
「不!别走,我……唔……」他立刻拉住她,却因太过激动而动了气。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她坐回原位,失去他的恐惧再次侵袭她的胸口。
「没事。」商无题苦笑,气息稍颐。「不要离开我。」
「真的不要紧吗?」她又细细检视他一遍,直到确定真的没问题后才放松下来。
「别离开我--」他拉住她的手低语。
「我不离开你,不过你要保证不再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她半开玩笑地和他交换条件。
「可是我--」她能理解他对她的歉疚有多深吗?
「不许说。」她故作凶悍的瞪着他。
「即使不说,可有些事……我们真的必须……谈一谈。」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明白她是心疼他,所以每当他提及这个问题,她便顾左右而言他,可是该来的总是要来,他若不向她忏悔自己的罪过,他便没有脸再留她,更没有资格爱她。
沈掬欢知道他要说什么,本想让一切付诸流水,但见他始终走不出阴影,她了解唯有让他的罪恶感得到宣泄,他才能真正释放自己。
叹口气,她拿起枕头塞在他背后,让他半坐起来。
「好了,你可以开始忏悔了,我洗耳恭听。」她试图以玩笑来减轻他的负担。
「欢儿--」
「第一个问题,你该问我生不生气。」她牵牵唇角,抢白道。
商无题立刻依了她。「妳还在气我吗?」
「不气,我恨死你了。」她冷冷的说,望见他黯然的脸色,她好不容易才忍住大笑的冲动,硬是装出一脸哀伤的模样捉弄他,「你自己说,我怎么可能不恨你,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定了我的罪,还相信那女人的话,甚至和她上了床--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恨你?」
「妳是该恨我--」他哀痛欲绝的闭上眼睛。
她是该恨!他悲痛的想?在自己做了那么罪该万死的事后,她绝对有权利恨他。
「没错,我是该恨你,而且我恨死你了。」虽说此刻她一点都不恨了,可是回想起当初离开静王府时的心情,胸口仍隐隐作痛。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道歉,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你知道吗?」低敛着眼,她哀伤地低语:「那时我一心想死,也真的毫无眷恋地跳下断崖,然而我终究命不该绝,适巧被渡河的船只发现,因而挽回一命……若说我不怨,那是骗人的,但我怨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清醒之后,我怪自己为何这样傻,让自己沦落到这般田地,只能茫茫然面对这残酷的世界---一
「噢!欢儿!」明白她吃了那么多苦,他的心恍如刀割,悲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在得知你病重的时候,好几次,我徘徊在静王府的大门口,想不顾一切地冲进来见你,告诉你,在我尚未洗刷冤屈前你不能死,可是我终究提不起勇气,只要想到你是那么残忍的推开我,我就没有勇气进来……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看你的,你就不用受这些苦了,对不起--」若不是遇上左冷阎夫妇,并在他的威胁劝说不答应回来看他,也许她再也没机会和他破镜重缘。
「不,不是妳的错,错的人是我……」
「当我听见你告诉左冷阎,我不来寻你,你便要到黄泉路上找我时,我的心彷佛要死掉一样难受。」说着,她的声音不觉漾出泣意。
「欢儿,我的欢儿--」商无题悲泣的紧拥住她,滚烫的泪水沾湿了她的头发,他却未曾察觉,
「……在那一刻,我就决定原谅你了。不管曾经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苦,有你这句话,那颗死去的心便再次活了过来,就因为知道你在乎我胜过自己的生命,我便能放掉那些不好的回忆,再爱你一次……」回想起过去种种,彷佛造化弄人,沈掬欢发觉自己早已不怪彩儿,因为,若没有彩儿,她永远也不会了解自己有多爱商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