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仿佛有点麻木。我怔怔地坐在床边呆想。
  真的是一场梦。
  不不,我想不是,南星七号已把我带到他的‘家’去看过,约莫地让我知道,他自什么地方来,他的生态形式如何。
  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他不会同我跳舞,他没有会得跳舞的身躯。
  他们南星人一定会觉得跳舞是件十分无聊的事,才犯不着为这种玩艺儿特别发明什么。
  我忽然觉得做地球人开心得多。
  我去开了唱机,随着乐声悠扬,在客厅中转了个圈,一边依照拍子哼著音乐。
  门铃响,我去开门,来者是小三小四。
  “你们?”我略觉失望。
  小三笑,“表姐在等罗拔烈福或许?”
  我让这两只顽皮鬼进来。
  “这么早就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早?”小四诧异的转过头来,“已经下午两点了。”
  “两点?”我如遭雷殛,我还以为是早上七八点钟!
  我连忙抓住一只钟看,时针指在两点种。
  我还不相信,又找来石英手表,也是两点钟。
  真的两点了。
  南星已经走了。
  他说明要回去,今日中午之前,他要回去报道。
  我如失去三魂七魄,难过的双目直视。
  走了,他走了,我忘了时刻,如仙德瑞拉,得意忘形,忘记向他说再见。
  我抬头看窗外的天空,他回去了。
  小三问:“表姐,你看什么?”
  小四咕咕笑,“在等天外来客,这是标准姿势,提高头作四十五度角,双目直视……”
  “表姐的表情伤心欲绝,象是失恋似的。”小三说。
  我扑到镜子面前去,可不是。
  我一面孔惨痛,五官扭在一起,面孔上所有可以皱的地方都皱着,双目空洞,连皮肤都粗糙起来,发着小包包。我伸手摸一摸脸,颓然坐下。
  “表姐,你怎么了可是不知道该在A君或B君之间挑哪一个?”小四嬉皮笑脸。
  我凶神恶煞似的问:“什么A君B君昏君?”
  “哗。”两个捣蛋鬼后退三步,“要吃人。”
  “说呀。”
  “喏,谭世民是A君的话,周至恒就是B君。”
  “去死吧。”
  “哗,莫非出现了C君。”两人作其叹为观止状。
  电话铃响了。
  我过去接。
  “硕人。”是世民。
  “世民。”我的声音有点痛不欲生。
  “怎么了?一副大难临头的语气。”
  “我想出来走走。”
  “我马上来接你。”
  “谢谢你,世民。”我挂上电话。
  小三趋向前来,“谭世民最后胜出?”
  “神经病。”
  小四说:“表姐,去打扮打扮,你这样子如何见人?”
  我说:“不要紧,熟人,他看不出来。”
  两只小鬼偷偷的窃笑。
  我用双手掩住脸,南星南星,你在什么地方?快回来快回来,南星,至少同我说声再见珍重。
  世民一见我,马上看出来,“你怎么搞的?残败得犹如殡仪馆中收回来的花牌。”
  “谢谢你!”我瞪他一眼。
  “这样子出来太欺场,”他愤愤不平,“我保证你同周至恒出去就打扮的好似一只彩雀。”
  “那我打道回府好了。”我大怒。
  南星才不会理会我面孔上是否负担着七层脂粉。
  地球人真卑鄙。
  “说笑而已,为什么不开心?”
  我脱口而出:“喜欢的人离开我,我一颗心象被炸弹炸过。”
  谭世民弹眼碌睛,“哪一个是你喜欢的人?”
  我吞一口唾沫。
  “谁?周至恒?”
  “我同他已经完了。”
  “同这种人闹翻,也不必搞得蓬头鬼似的,啥人来同情侬?”
  他象倒翻了醋坛子。
  “不是他,”我拖长了声音,“真是乌搞。”
  “不是周至恒,是谁?”
  “你管呢!”
  “朋友与朋友,诉诉苦也不行?”
  他自觉理亏,但犹自悻悻然。“为什么在别的男人那里吃了亏,就跑到我这里来罗嗦?”
  我不觉眼红了,“他不是故意的。”
  “什么?”
  我吸一吸鼻子,“没有什么。”
  “硕人,你在恋爱?”他讶异的问。
  “我?”我自己也乱了阵脚,“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不不。”一味的否认。
  但心中恐慌得很,恋爱?要死,怎么可能?
  我连他面长面短都不知道,一点认识也没有,怎么可能爱得起来?不会的。
  况且他已经走了。
  我心如被一只无形的拳头抓住似的,透不过气来,也说不出有什么不舒服,但总之浑身不适。
  是不是外太空之旅行引起我身体不良之反应?
  南星说过会的。
  我垂头丧气的坐在谭世民面前。
  他说:“硕人,我有什么义务对着你的哭丧脸?”
  “没有一点义气。”我骂他。
  “我并没有本事另你忘却忧虑,我再有义气也是枉然,我已浪费了半生的时间来追求你,好容易等到你与周至恒分手,现在又杀出个程咬斤,我受够了,你不贪慕虚荣,自有好此道者,你放心,我不会找不到女朋友。”
  我泄气。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半生了,他真的为我糟蹋了半生的时光?
  我认识他总共不过三五年时间,在他口中就已经是半生了,我感慨的想:现代人感情!上午相逢,下午分手,晚上逢人述说失恋。难怪谭世民要抱怨……
  太不符合经济原则了,‘无限’心思,‘无限’时间,都掉在阴沟里。
  他已经算得上一个伟大的人。
  我也认为认识他一场是值得庆祝的事。
  “送我回去吧。”我用慷慨就义的声音说。
  他一边开车一边问:“他是谁?”
  “一个至为遥远的人,”我说:“喂,车子别开得那么快好不好?”
  我看一看他的车速表,一直增加数目,飞驰至时速一百多公里。
  我骇然,“喂!我不值得你与我同归于尽!”
  “你懂得什么?开这个车子,不快有什么意思?”他不以为然,“你又不是没坐过我车子?”
  我心惊胆战,“慢一点好不好?再踩油门,它要腾空飞升了。”
  “没胆子!”
  “中国不是这样强的!”
  他迫不得已,把车速减低,我嘘出一口气,背部冷汗直流,吓死人。
  南星保证不会做这种无聊肤浅的事。
  到了家,谭世民象是再也对我提不起兴趣来,他下车替我开车门。
  “再见。”我说。
  “硕人,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我瞪他一眼。
  “我不得不为自己打算,我这样子与你马拉松,要到什么时候?家里催着我结婚哩。”
  “去吧,去吧,”我说,“结个饱吧。”
  “太没有风度了,”他说:“硕人,最近这些日子,你性情大变。”
  那辆跑车怒吼着一溜烟似冲刺而去。
  又失去一个。
  我现在一个男朋友都没有了。
  寂静的公寓,我一个人落寞地坐下。
  我想同他们在柔和的音乐灯光下倾诉心事,他们都要我陪他们寻欢作乐。结果只好一个人回来呆坐。
  天涯何处觅知音。
  非常苦闷的睡著了。
  在梦中一直想出去与南星会面。当然不果。那次他不知把我的脑电波经过什么处理,才会有那么奇异的经历,凭我自己的力量,过一百年也不能否达到目的地。
  醒来很悲哀,一生人第一次有这么失望及悲痛的感觉。
  比一般人失恋更难过,与地球男人分手,至少还有痕迹,此刻南星离我而去,无影无踪,诉苦都无从诉去。
  既失业又失恋,太倒霉了。
  我掠一掠头发,失恋,太好笑了,我怎么会承认爱上南星,我不否认对他有极大的好感,但失恋……反正现在约男友看电影被推掉也可以美其名曰失恋,失恋,就啊失恋吧。
  我想念这个南星。他这么健谈这么温柔这么迁就,简直充满智慧,又懂生活趣味,谁说他不是一个理想的男朋友?
  可惜他一去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
  他们的时间与我们的不一样,我只不过在南星七号上逗留十来分钟,地球上已是十来个钟头。南星这一去如果一两年不回来,我在地球上不怕成了老太婆。
  南星一去不返。
  这个故事是教训我们找男朋友还是找身边的人好些。
  我几乎没为思念一个外太空人成疾。
  这些日子我同小三小四他们一夥,跑在沙滩上变黑炭头。
  周至恒来找过我,他说:“谭世民同一个歌星走,你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关我什么事呢?”
  “谭某一向是你不贰之臣,不是吗?”
  “他同你说的,还是我同你说的?”
  “不必否认了。”他哈哈笑。
  “小人!”我摔了电话。
  公司里的玛丽带来较好的消息:“调查现在开始,大家都知道过不在你,不过是老张的主意,但基于政治因素,非得治你一治不可,这风暴很快就会过去。”
  “届时我也可以辞职了。”
  “笨蛋,事过境迁,水落石出,还辞什么职?”
  我说:“我非常疲倦,我需要休息。”
  “已经休了两个星期,还不够?”
  “骨头都酥了,浑身累得发痛,最好一眠不起,两个星期算什么?”
  “不同你说了,有什么消息再讲吧。”玛丽没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