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秘书打电话给我?我同她是什么关系?她此刻竟叫一个秘书打电话来给我。
  “郑小姐说今天的约会可否推迟半小时,同时改在乐宫饭店举行?”
  “为什么?”我反问。
  “因为同事们要替郑小姐庆祝。”
  “可以。”我心平气和的说。
  “那我告诉她你不反对?”
  “当然我不反对,不过告诉她,我不来了。”
  “啊?”小女孩子震惊。
  “你同她说好了,她不会怪你的。”
  “好好。”
  我忍不住,“她人在哪里?”
  “开会。”
  我挂上电话。向餐室取消那张台子。取出一本书,翻开第一页。
  这些年来,为了等立虹,我都成为畅销小说专家了,还有那一本名著是我所没有读过的?
  电话在廿分钟后又响了。这是立虹了吧?
  “你怎么不来?”她一听见我声音便责问:“大家都等著看我的男朋友。”
  “没有怎么样,”我温和的说:“你同你的同事去玩吧,明天我再请你。”
  “你不是生气吧?”
  “自然没有,多年老朋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明天我等你秘书安娜的电话。”我幽默地剌她一下。
  她却已变得麻木不仁,一点也不发觉,说声好,就放下话筒,完了一件事。
  真可怕,打电话给男友都有劳秘书,将来与丈夫、子女联络,亦全用秘书?
  她怎么揽的?事到如今,我发觉我完全不认得她。
  她完全变了。
  我放下书,问弟弟:“有什么节目?”
  “我们打算去看电影,来不来?”
  “来,当然来。”
  弟弟向她小女朋友打个眼色,那女孩子立刻去打电话。
  我问:“干么?”
  “替你找个伴。”
  “不用了,”我说:“这样忽忽忙忙找人家出来,对人也不尊敬。”
  “不,她表姐是很大方的一个人。”小弟说。
  果然没错。
  那女子年纪与我差不多,打扮时髦,态度大方,是个意外之喜。看完戏吃咖啡,闲聊起来,发觉她与立虹是同一间万辉公司的同事。
  我很惊异,“你可有听过郑立虹?”
  她侧侧头,“哦是,是营业部的同事。”
  “这一阵子她忙得不得了。”
  “最近他们那一组是特别爱在下班后开会。”
  我问:“你与她是同级吗?”
  “不是同级,但各有各的工作范围。”她说得很含蓄。
  不知痣地,凭直觉我认为她不可能比立虹低级。
  “你比她高是不是?”
  “我管两个部门,营业部与策划部。”
  哗。不但是文虹的同事,而且起码高了两级,真看不出来,她年纪不大哇。
  我膛目结舌,“照说你应当比她更忙才是!怎么你看来顶悠闲?”
  她笑笑,“各人有各人的办事态度。”
  “你应该把自己的心得传授给他们。”我说。
  “每个人都有他那一套,管理学的宗旨是把事情办妥,怎么样办,没什么关系。”
  “但是你那一套肯定是省事省力的。”
  她说得更含蓄,“有时候,为了让上头的人觉得物有所值,也得辛苦给他们看。于是公司里分开两派:优悠派与拚命派。”
  我恍然大悟,而立虹就是拚命派中坚份子。
  我微笑问;“有没有太极派?什么都不用做,要给别人做。”
  “没有了,现在没有了,现在每一个上轨道的机构都组织严密,什么穿黄马挂的,拍马屁的,偷懒的,都少之又少,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即使有也不会生存很久。”
  她这话说得很精确。
  这个女子很获得我好感,她比立虹的段数不知高出多少。同样是事业型女性,她已经修成正果,而立虹不过刚刚开始起步。
  最重要的是,立虹做得太辛苦太吃力,看得人累死,巴不得她可以不做。但这一位,这一位却轻描淡写,手到拿来,不费吹灰之力,高手过招,特别不同。
  立虹有没有跟她学?
  时间过得很快,吃咖啡时间一下子就过去,我依依不舍的把他们送回去,故意送到最后才送这位卜小姐。
  我问卜小姐:“不知下星期一公众假期你要不要上班?”
  她答:“公众假期当然不用上班。”
  “有没有约人?”
  “没有。”
  “我约你,你会不会出来?”
  “当然会。”
  我心很踏实,当下就约她在当眼的地方等。没想到今日在很无意的机会便认识了一个好女孩子。
  第二日我并没有请立虹生日那一顿,我没求她,她也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她那么忙,已经作出抉择,把私人生活放在末位,我们就差没有正式分手,我想我不为过。
  不过也得给她一个警告。
  这话不好说,要到适当的机会。
  但是我与卜小姐的感情进展得很快,我们连接约会好几次,她都很爽快的答应,从不推搪。
  这使我感激她。她怎么可能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呢,不过把我放在第一位罢了,她重视我,不必嘴巴说出来,我都知道她对我有特殊的好感。
  我对她说:“你的工作已经完全上轨道了吧。”
  “我想是。升到此位,已经升无可升,再要登高,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我在心中衡量过,觉得无此必要,于是放松来做。”
  “在这之前呢?”
  “实不讳言,在这之前,我当然也有过一段搏杀的时期,”她向我眨眨眼,“幸亏那个时期你不认识我。”
  我默点头,这就是缘份了,在适当的时间认识对方。她事业已达到高峰,开始返璞归真,我刚刚希望结交一个这样的女朋友,于是一说即合。
  在这段期间,立虹更忙了,她的女秘书安娜几乎每隔一天就与我通讯息,我就快要与她成为密友。其间我也没有闲著,我在找机会跟立虹摊牌:既然那么忙,不必抽时间来敷衍我了。
  我于是找她出来见面。
  安娜说:“郑小姐只在下星期四中午有空。”
  我笑,“我不介意,把我的名字放进去。”
  “好的,我会告诉郑小姐。”
  我一直笑,只得笑,不然还哭不行。
  我同卜小姐说起从前的一段倩,我说:“其实我没见她好长一段日子,大家都不好意思开口说分手,只好说结婚。到现在,前途已经明朗,我想我可以同你表白。”
  “我知道,令弟同我讲起过。她是一个好女孩,但你们志向不投合。”
  “你不介意吧?”我明知故问。
  “大家做朋友,别老士好不好?”她一贯那么坦诚。
  我微笑,心中创伤稍得弥补。
  星期四来临,我去赴约。
  过程如一个大笑话一样,非常卡通化。
  她忽忽而来,看到我,先是一呆,然后说:“是你?”
  我很幽默,“可不就是我。”
  她说:“我没想到你会通过安娜约我。”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仍然好脾气的说。
  “别讽刺我了,我忙得昏头转向,下个月公司也许要派我出去北欧。”
  “那很好。”我是由衷的。什么叫幸福?求仁得仁谓之幸福。
  她犹疑一刻,说道:“我想我会继续过一段独立生活。”
  我点点头。
  没想到她会先开口。
  很好。这就省了我不少唇舌。
  “我想我们……不可能再进一步了。”她有点惋惜。
  我握著她的手,心中也很难过。
  “我浪费了你的时间,”她很歉意,“整整九年。”
  “我并不想那么早结婚,”我说:“立虹,我们在一起,曾经有过好时光。”
  她双目中泛起晶莹的泪光。
  我说:“祝你做未来的本市市长。”
  她笑,推我一下,“你这个人。”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吧。”
  “当然。”她停一停,“其实在过去三五年间,我们一直是朋友,不是爱侣。”
  我不出声。
  “伯母有没有催你结婚?”
  “当然有。”
  “那你得赶快进行。”
  我沉默一会儿说:“我找到了一个理想的人。”
  立虹意外得竖起一条眉。过很久她勉强的说:“你倒是保守秘密的能手。”
  “才刚认识。”我说:“不过一开头就有那个感觉。”
  她点点头。
  我说:“没有不开心吧。”
  她说:“当然不会,你对我这类女人失望,我是可以明白的。你的新女朋友,她很乖吧。”
  “很好。”
  “有没有做事?”立虹又问。
  我知道立虹有点误会,她以为我对事业女性有了恐惧,故此现在决定寻找一个贤良的、家庭式的淑女。
  不不不,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乃有大无畏的精神。
  我说:“她是个做事的人。”
  “是吗?做什么?打字?部记?”
  我既好气又好笑,立虹这家伙,算准我不会找到比她更好的女伴。
  我说:“事实上她也在万峰公司做。”
  立虹的眼睛睁得更大,“真有这种事?多么巧合。她姓什么?”
  “姓卜。”
  立虹想了一憩,“没有哇,我们公司里没有姓卜的。”
  “卜庆芬。”我说。
  “卜庆芬?”她不置信,“你的新女友是卜庆芬?”下巴几乎没掉下来。
  “是的。”
  “什么?卜庆芬是万辉公司最年轻的经理,都传说她明年又要升级了,她同你现在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