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送你上去吗?”
  “不用了。”
  新生也觉得她可以应付。
  他开走车子。
  计划如期举行,马嘉烈赶回来做司仪,新生松口气,觉得前所末有的累。
  想来陈丹更加疲倦。但,说给谁听?
  有伴侣跟没伴侣的分别便在这里。是,对方并帮不到什么,对方也只是人,不是神,但得到精神支持,分工合作,到底减少一份落寞孤独。
  事完后马嘉烈同新生说:“听说你们一起吃饭。”
  新生反问:“谁同谁?”
  “你同陈小姐。”
  新生一怔,谁看见了,当新闻来说。
  “她对你,另眼相看。”
  “是吗?”新生微笑。“一定是因为我办事得力。”
  “还有,长得英俊。”
  “马嘉烈,我以为你与众不同。”
  “你会为我辩护吗?”
  “没有人说你的是非呀。”
  马嘉烈点点头。“我没有资格。”
  “我们别在公司裹谈这些。”新生温和的说:“隔墙有耳。”
  马嘉烈只得讪笑。
  她已经知道曾新生不打算与她有进一步发展,兴致索然,寻找可能性真是人累人的一件事,而时间偏过得这么快,一下子三、两个月就过去了,老了少女心。
  星期六下午,新生没有回家,在电脑前研究一份市场调查的漏洞。
  没想到陈丹在三点左右也回转来。
  新生只向她点点头。
  她听完几个电话,走到新生面前坐下。
  新生抬起头来。
  “没有约会?”
  新生笑:“还没下班。”
  陈丹点点头:“像你这样细心的小朋友,的确少有。”
  新生听到这样的称呼,啼笑皆非。
  陈丹说下去:“我敢说,彼得杨还在本公司站得住,肯定因为有你匡扶。”
  新生连忙分辨:“彼得手下猛将如云。”
  陈丹似笑非笑地看住他:“你这是忠厚呢,还是过分圆滑?”
  新生维持缄默。
  陈丹点点头:“也好,你不肯弹劾他,想必将来不会批评我。”
  新生见她明白这个道理,很是高兴,有时人太聪明机智了,浅易平放在那里的道理,反而看不清楚。
  陈丹吁出一口气:“有没有觉得我厉害?”
  新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很直觉老实地回答:“这是战场,不厉害怎么应战,打到今天,当然有三、两下散手,这个问题不算问题。”
  陈丹一呆,细细咀嚼新生的话。
  新生说:“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目标,你认为应该这么做,就勇往直前好了。”
  “牺牲在所不计?”陈丹低声问。
  “有什么事毋需牺牲的?吃一个鸡蛋还可能导致胆固醇过高。”
  “新生,你的想法真特别。”
  “会不会过分乐观?”新生笑。
  “年轻人乐观是正常的。”
  新生看看手表:“老太太,下午茶的时间到了,出去喝一杯如何?”
  陈丹微笑:“孩子们总是挂着吃。”
  “不吃不长高嘛!”
  陈丹忽然仰起头笑了,新生替她挽起公事包,与她一起去搭电梯。
  这件事当然也有目击证人,陈丹女士从来没有笑过,更别说是大笑了,平常听见别人的笑声,都会皱起眉头表示反感。
  今天,怎么会笑?
  一定是因为曾新生的缘故。
  这次,提出质询的不再是马嘉烈,而是彼得杨。
  他约新生下班去喝一杯。
  一开口便很猥琐的问:“你与陈丹之间究竟搞什么鬼,说来听听。”
  新生十分反感,强忍着说:“她是好上司。”
  “好?”彼得杨趋近新生耳畔:“……好不好?”
  新生沉默了五分钟,若无其事地看看手表:“我还有点事要回公司,失陪了。”
  离开了酒廊,新生才发觉一边耳朵麻辣不止,胸口一团怒火要用力才压得下去。
  在办公室门口刚碰到陈丹,他一双眼睛忽然红了,鼻子发酸,忍不住,拉住她。
  陈丹看到新生这个样子,也吃一惊:“什么事?”
  新生知道失态,慢慢镇静下来:“没什么。”
  陈丹知道一定有事,他不肯说,她不想勉强。
  新生缓缓坐下来,无缘无故,没头没脑的对陈丹说:“我永远支持你。”
  陈丹笑,还这么天真,可见到底年轻。
  “谢谢。”她说。
  晚上回了家,一杯下肚,新生嘲笑自己,刚才竟有揍打彼得杨及拥抱陈丹的冲动,太不够道行。
  他抱着惭愧的心入睡。
  秘书室是传言滋生地,陈丹很快知道那日曾新生神色大异的原因。
  这孩子……她别转面孔,从来没有人为她抱过不平。
  陈丹留神,与新生比较疏远,连那一、两句难得的闲聊也收起。
  办公室罗曼史是事业的荆棘,同董事又还好些,同手底下一个小男孩,可说是致命伤。
  就因为喜欢他、欣赏他,更加不可以有任何表示。
  自那一日开始,陈丹便设法要调走新生。
  真可惜,她多想把他留在身边多些时候,他实在是好帮手。
  调走他,又不能委屈他,也是费神的一件事。
  两个人始终天天见面,一同进出,陈丹又不能过分冷落新生,况且,很多时候,她也乐意接近他。
  两个人的关系进入微妙阶段。
  他们说,只有曾新生,才可以放胆在陈丹面前说一、两句笑话。
  还有,当陈丹铁青面孔,六亲不认的时候,也只有曾新生上前说话,她才肯听。同时,紧绷的肌肉会得放松。
  当然不寻常。
  彼得杨同人说:“没想到陈丹会被一个小毛头降服。”
  马嘉烈心想,真悲哀,听不得一句半句好话,一世英明可能尽丧一朝。
  但,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
  陈丹把感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不会行差踏错。
  诚然,许久许久没有谈恋爱了,精神别有寄托,并不至于像一般人想像中那么空虚。
  曾新生勾起她的回忆,多年之前,读大学的时候,在加拿大,她也认识过一个这样温柔的男孩子。
  一年之后,她因事转校,他苦苦不肯放弃,电话、书信不绝,终于在一个冬夜,乘长途公路车,越省探访,陈丹永远不会忘记,那夜气温,是华氏零下四十度。也许他并不至于爱她爱到那个地步,也许只因为他精力过剩得要爆炸,非这样轰烈的发不可。
  都过去了。
  新生令她想到他。
  新生的沉默忍耐,也只能维持到某一个阶段。
  一个早上,他在公司附近的快餐店排队轮候,买一客三明治,前面站着两个女孩子,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不只是女人利用两性关系在公司裹往上爬。”
  “什么意思?”
  “我们那里,有位副经理,巴结女上司,很有一手。”
  新生一震。
  前面的女孩说下去:“替老板挽手袋,陪老板喝酒,就差没一直陪到房间去。”
  “你怎么知道没有?”
  嘻哈起来。
  新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仔细看了看那个侮辱他的女孩子,他不认识她,不知她是哪个部门的职员,从来没见过她,但是,她却言之凿凿地讲他的故事,彷佛亲眼目睹。
  新生心灰意冷,买了三明治便回办公室,一声不响,坐下沉思。
  他不打紧,也不在乎。但是,他总得为陈丹着想。
  求调。
  他决定晚上就同陈丹说。
  调回彼得杨那里,在所不计。
  他刚想约陈丹,没想到她先同他说:“下了班,我们去吃顿饭如何?”
  这不过是他俩第二次约会,外头已经传得沸腾,多么不公平。
  “我有话同你讲。”陈丹说。
  “我也是。”新生冲口而出。
  “那好。”陈丹微笑。
  这一天,陈丹穿看一套淡灰色剪裁精致的套装,腰身束得很紧,特别显得婀娜。
  新生想,难怪这么多人要说闲话。
  不知多少人盯着陈丹,要揩点便宜,苦无门路,如今以为给一个小伙子得了去,怎么不吃醋、怎么不气、怎么不发牢骚。
  马嘉烈冷冷看着新生。
  不错,她是谣言发起人,她看不过眼,那个标梅已过的女人,有了事业,居然还妄想追求爱情,不可以!
  下班,新生与陈丹双双离开办公室,马嘉烈立刻取起分机电话叫各人注意。
  到饭店坐下叫了酒,新生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陈丹,大方地问:“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我先说。”
  “好,请。”
  “陈小姐,我想求调。”
  陈丹笑了:“我俩英雄之见略同。”
  新生一怔:“怎么说法?”
  “我已经安排调你职位。”
  新生沉默,低下头。
  “你在彼得杨处做了两年,他推荐你,大老板要我看你的实力,我毫无异议,恭喜你,新生,下个月你正式升任。”
  新生并不见得十分高兴,他觉得还不够,看得也不够。
  他只微笑说:“谢谢你。”
  “同时我也调走马嘉烈。”
  “她也升职?”
  “不,那么爱说话的人,该往公关组,多受训练。”
  由此可知陈丹什么都知道。
  她轻轻问:“你很在乎别人说些什么是不是?”
  新生点点头,又摇摇头,十分矛盾。
  “过些日子,你就不介意了,我在本公司十年,什么样的谣言都听过,多嘴的旁观者想像力不知多么丰富,听听就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