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是她们、心上永恒的一个伤疤。
  杨鹏展的遗物只有那么多。
  杨伯母说:“那位甄先生真是灵得不得了,不过,他打算卖掉房子移居英国。”
  子康心一动,卖房子?
  她非常喜欢那幢老屋。
  翌日,她驾车到甄宅去。
  果然,看到房屋出售的牌子。
  她一迳上楼按铃。
  那位老佣人来开门,甄先生自室内迎出来,有点讶异,“我算到新屋主姓李,没料到是你。”
  子康笑笑说:“祖父剩了些钱,我想用之置业,非常喜欢这里,望君子成人之
  美。”
  “没问题,详细情形同我房屋经纪说好了,屋子太旧,并不十分受市场欢迎。”
  子康很高兴,“还希望连家具杂物一并让给我。”
  “旧家具,我愿意奉送。”
  女佣又捧出红枣茶。
  窗外那幅海景,是子康要买下这幢房子的原因。
  稍后子康告辞。
  那甄先生忽然说:“李小姐,你是聪明人。”
  子康微笑,“不见得,心直口快,一味够鲁莽而已。”
  甄先生也笑,隔一会儿他说:“找到杨鹏展的女友左凝姿没有?”
  “谁?”
  “左女士育有一子,现居旧金山,你们没去找她?这对杨老太来讲,应是好消息。”
  子康怔住,“你怎么会知道?”
  甄先生笑笑,“此事旧金山大学同学知之甚多,并非一个秘密,他们二人因小事闹翻,一直未能和解。”
  “我马上通知燕玲,着人去找她!”
  甄先生颔首。
  子康终于沉不住气,“甄先生,你真是半仙,抑或推理技巧过人,为人特别聪明?”
  甄先生笑笑,反问:“你说呢?”
  子康答:“两者都有吧。”
  “对于某些事我的确是相当有灵感。”
  “请举个例。”
  “李小姐,你未来夫婿,双姓端木。”
  “我不认识双姓人士。”
  他笑笑,不欲多语。
  子康知道他已破例说多了几句,不好意思再探问。
  在阳光底下看,他只是一个相貌端庄,衣着整齐的年轻人,并无异相。
  燕玲得知消皂,立刻只身飞往旧金山寻人。
  而子康,也顺利买得她喜欢的房子。
  半个月后,燕玲在长途电话中激动地告诉子康:“我找到了左凝姿。”
  “左女士是否带着一个小男孩?”
  “天啊,子康,那四岁大的孩子长得同大哥一模一样。”
  “母子环境好吗?”
  “非常好,左女士十分能干,是一名电脑程序专家,可在家工作,一边照顾孩子,她且有能力雇有家务助理,生活完全不成问题。”
  真叫人放心。
  “她本人与杨家已无瓜葛,可是愿意携子回来一见家母。”
  “那太好了。”
  燕玲在那边饮泣,“那孩子……真可爱……”
  姑姑看侄子,当然可爱到极点。
  电话挂断了。
  秘书进来说:“李小姐,陈经理说,大家合作请新来的工程部主管午餐,你也凑一份子吧。”
  “好好好,反正要吃饭。”
  “每人一千。”
  “这个价钱吓坏人,吃龙肉?”
  秘书只是笑。
  “罢罢罢。”
  子康付现钞,还嘀咕:“怎么剩钱呢,嗳,将来凭什么养老呢?”
  秘书不去理她。
  “对了,”子康忽然想起来,“那新同事姓什么?”
  “他姓端木,双名向荣。”
  子康怔住。
  端木。
  她不认识姓端木的人?
  现在她认识了。
  女神
  许亚光在下班之后习惯到附近的酒馆去喝一杯啤酒。
  那间酒馆叫熊与牛,地方干净,也没有另类顾客,所以深受一般白领欢迎。
  出来的时候不过七时多,亚光往停车场取车。
  车子停二楼,他开了车门,刚想进车,就听见有女声高叫“抢东西!”
  许亚光倒底年轻,见义勇为,立刻巡声追出去,只见一女子被推跌地上,那不法之徒手拎女装手袋,正往楼下窜去。
  亚光自幼练咏春,身手敏捷,他飞身而上,手一长,已经搭住那人的肩膀。
  那人一惊,立刻把手袋掷还,仓促中亚光看到他是一个面目瘦削猥琐的年轻人。
  这种在大都会阴沟中生活的青年是很多的,他如老鼠般灵活,脱手逸去。
  手袋已经打开。
  亚光回转头去,发觉女郎仍蹲在地上。
  她摔破了膝头,正在流血,但即使面孔扭曲,仍不失秀丽。
  他去扶起她,取过无线电话用。
  “不不不,别报警。”
  亚光看着地。
  “我认识那个人。”
  “那更要绳之于法,他说不定会回来。”
  “他是我弟弟。”
  亚光愕住。
  女郎颓然,接过手袋,发觉皮夹已经为人盗去。
  “谢谢你。”
  “应该的。”
  她挣扎着站起来。
  “可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这位好心的先生,不必了,”她深深叹口气,“幸亏手袋中文件未失,他取去的只是现钞。”
  亚光退后一步,他猜想女郎身分复杂,故此也不打算请教尊姓大名。
  他扬扬手就走了。
  过几天,也就忘记这件事。
  他的小中大学同学,最好的朋友,关祥文回来度假,他得尽地主之谊。
  祥文毕业后整家移民往旧金山,安居乐业,两个年轻人都觉得不能在一起打球吹牛是生活上至大损失。
  亚光去接飞机。
  看到祥文,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搂住。
  祥文的家人在身后看到,只是笑。
  “他俩似亲兄弟。”
  可是亚光与两个哥哥的感情不如同祥文亲。
  人夹人缘,无话可说。
  当下他俩肩膀搭肩膀走出飞机场。
  亚光把车匙给他,“车子给你用。”
  “谢谢,你别担心,有人接载我。”
  “谁?”亚光一怔。
  “朋友。”
  声音那么鬼祟神秘,一听就知道是指异性朋友。
  亚光大奇,“你人在旧金山,朋友怎么会在此地?”
  “她回来不久。”
  “呵,”亚光点头,“原来如此。”
  “适当时候,我会介绍给你认识。”
  “什么叫适当时候?”
  祥文哈哈大笑,“待你老了丑了,不再是一项威胁的时候。”
  亚光是既好气又好笑。
  他知道祥文脾气,只要不去理他,不到三天,他准会回转头来求他去见见那个女孩子。
  他们痛痛快快地聊了一个晚上,约好周末去打球。
  祥文说:“来,让我告诉你,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子。”
  “咄,你的异性朋友多如天上之星,要听她们的历史怕要花十日十夜。”
  “这个不同,我们打算结婚。”
  “啊,恭喜恭喜。”
  “你语气十分揶揄,何故?”关祥文悻悻然。
  “因为你决定结婚的次数不下十次八次。”
  “喂!”
  “你天生热情难自弃,我身为老友,十分了解。”
  “她与众不同,你听我说──”
  “每次你都遇见与众不同的异性,真幸运。”
  关祥文并不生气。“你呢?你可有蜜友?”
  “我不是易相处的人。”
  “不如就我家小妹吧,你们自小谈得拢。”
  “不行,”亚光说:“你的妹妹,等于是我的妹妹。”
  “是,”祥文承认,“太熟稔了。”
  亚光说:“适当的时候,我请你俩吃饭。”
  关祥文似自言自语地说:“使我着迷的,是她的眼神,永远若有所思,且盈盈蕴有泪意。”
  亚光十分讶异,老友几时变得如此诗情画意?讲话如吟诗一般,也许,他是真正恋爱了。
  第二天,下班,他照例到熊与牛喝一杯,回停车场取车。
  有人在他车子附近等他。
  亚光见是一位妙龄女子,有点奇怪,“这位小姐,有什么事?”
  女子笑,“你忘记我了。”
  亚光模模耳朵,是有点面熟,这该是谁呢。
  “上个星期,我在此被人抢去手袋。”
  呵,是她。
  今日衣着光鲜,化妆亮丽,态度从容,不认得她了。
  亚光向她欠欠身。
  “我在此等你,是想向你道谢。”
  “不用,举手之劳。”
  她笑笑,“未请教尊姓大名。”
  亚光只得给她一张名片。
  她珍重地收好,“我叫裘安。”
  亚光大方地问:“可想吃晚饭?”
  她笑了,“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
  亚光见过许多标致的女孩子,她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她笑起来,不知怎地有一股凄然之意。
  亚光不大懂得吃中菜,他陪她到一家意大利菜馆坐下。
  她歉意地解释:“舍弟不肖──”
  “不是你的错。”
  她沉默半晌,“这顿饭,应当由我来请。”
  “你说怎样便怎样好了。”
  她给他看膝盖上的疤,“丝袜都遮不住,他后来回家,抱住我痛哭。”
  “只得这个弟弟?”
  “是,父母早逝,由我把他带大。”
  亚光不语。
  都会中这种故事也是极多的,不知怎地,由她说来,特别动人。
  这时,邻桌有人朝他俩看来,目光好奇。
  亚光故问:“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而尚未知道的吗?”
  裘安嫣然一笑,“我是一名演员。”
  “你是指女明星?”亚光讶异。
  她自嘲:“小明星,故此你不认得我。”
  “那么,他们又为何认识你?”
  “他们喜欢看电影。”
  亚光不禁笑起来。
  裘安是个美女,大眼睛高鼻子白皮肤浓发,身段均匀高佻,打扮清淡雅致,对着她已是一种享受,女演员又特别懂得一颦一笑,叫身边的人舒服熨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