娓美至恨那种一朝得志,语无伦次之人,又稍有地拉,即玩政治,急急排挤他人之徒。
  她决定绝对不犯类似错误。
  “你已经上了电视”变为长寿节目,都会开始流行“你以为你上了电视”口头,成功。
  可是当日英雄全无影琮。
  人海茫茫,何处去找。
  娓美在工馀时常嗟叹升级容易知己难觅。
  只得埋头工作工作工作。
  抬起头来之际,只觉天已老,地已荒。
  寂寞的一颗心,不知如何处置。
  一个不小心,被那种无良的人一手扔到街上,血淋淋指着嘲笑,“神经病,自来骚,交心哩,谁稀罕!”
  见过大意的女友,心被挖走,从此眼大无神,心神恍惚,呵,可怕。
  娓美用手掩住脸。
  “导演,导演”,所有导演均没有名字,谁敢直呼导演芳名?
  娓美醒觉问:“叫我?”
  “是,导演,请来看,剧本上有极大矛盾。”
  娓美即时与编剧联络,听那才子发牢骚。
  “一星期写十二小时的电视制作,还希望精彩绝伦?”
  “可是,总得及格。”
  “及不及格是私人偏见,你可以把当今收入最高名气至大的作家踩得一文不值。”
  “我不会那样盲目。”
  “因为他不是你的编剧。”
  “拜托你,别顾左右言他,小宋,把本子改一改。”
  “拍闹剧似你这般认真诚少有。”
  “是,我做什麽都如此紧张。”
  “有好处吗?”
  “如果我是撰稿人,努力会使我日後不致沦为老稿匠。”
  “去你的!”
  娓美哄撮他,“乖乖把本子改一改,将来成了名发了财,请我们大吃大喝。”
  “你见过开平治五○○跑车的文人没有?”
  “说你是井底蛙真不错,谁在报上捱批捱斗至多的,谁便是那个幸运者。
  编剧小宋长长吁出一口气。
  “努力加油。”
  “写这种剧本,一辈子不出头。”
  “一个人需敬业乐业。”
  “你升得快,自然对人生充满希望。”
  “放下电话,努力工作。”
  娓美没有工馀时间,廿四小时应召,习惯了,也不觉什麽不妥。
  一日,下班,车子停在斑马线上,见一年轻男子紧紧拉着女朋友的手走过,生怕人或车会挤到她似。
  娓美同身边的同事说:“看到没有?”
  “看到。”
  “该刹那,这女孩自临记燮为主角。”
  同事亦感慨,“那当然,稍後成为人家的妻子、母亲,甚至是祖母,均地位超卓。”
  “我同你,始终是人间大临记。”
  同事骇笑,“喂,王娓美,缘何如此自卑?”
  娓美也笑了,“最近情绪低落。”
  “是太累了吧,你需要放假。”
  那日回到公司,接待处说:“王导演,有人打电话来说,他是当日替你追回手袋的英雄。”
  娓美眼睛发亮,“有无留下电话号码?”
  “有,在这裹。”
  娓美兴奋得双手冒汗,正要拨过去,被助手一手挡住。
  “慢着。”
  “为什麽?”
  “兵不厌诈,让我们替你过滤过再说。”
  “这不大好吧,人家会怎麽想。”
  “你打算在什麽地方与他相认?”
  “请他来公司员工餐厅,自己人多,最安全。”
  电话接通,助手与那人说了两句,约好时间。
  “他说他一小时後可以来到。”
  “那麽快?”
  “值得怀疑。”
  “他有什麽样的声音。”
  “声线也太稚气。”
  娓美仍怀着一丝希望。
  时间到了,她在员工餐厅静候。
  只见一名少年带看他的女朋友探头探脑进来找王娓美导演。
  但是心底也不期然升起一阵失望的惶。
  那少年尴尬地说:“我们混进电视台是想看明星拿签名。”
  娓美一本正经地说:“可是,说谎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值得原谅。”
  “求求你,反正我们已经进来了。”
  娓美叫来护卫员。
  “送这两位出去。”
  “导演||”“不用多说,帮你,即表示欺骗可以达到目的,下次请循正途。”
  助手过来,“这些少年,净对看明星有兴趣。”
  “你小时候呢?”
  “我也剪过画报印花索取过明星照片。”
  “後来呢?”
  “照片全被严肃的母亲扔掉。”
  “那真是做母亲的全盛时代,一家之主,皇后似,掌生杀大权,有权管孩子课馀兴趣。”
  “可不是。”
  娓美抬起头,“那样好的少年时代都会过去。”
  大家忍不住嗟叹。
  “而我,永远不会与我那英雄重逢。”娓美几乎没哭出来。
  “也许,那人与你想像有很大的出入,可能,他家里乱成一片,从不打扫,又或者,他晚上专扯鼻鼾,又或许他会是名大男人沙文主义者,他母亲既噜苏又苛求,更可能他是有妇之夭,已有叁名孩子。”
  娓美不出声。
  “当然,在狗一般的生涯里,有点精神寄托,也不是坏事。”
  娓美看看钟,“开工时间到了。”
  这已是最後一辑最後一集。
  拍完这一集“你已经上了电视”,娓美将调升到戏剧组去。
  她盼望了好久的事终於成事实。
  算一算,入行已有叁年多,或是说,入行只有叁年多。
  电视台是谋求出身之地,并非终老之处。
  需在当红之际谋求更佳出路。
  那一日,他们又来到街头。
  工作人员都表示不舍得。
  “喂喂喂,”娓美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听到导演的忠告没有?开工!”
  场记忽忽报告:“导演,临记没来。”
  “什麽?”
  “是模特儿李玲玲。”
  “把这名字记下来,永不录用。”
  “是,导演,但是,今日不能拍摄了。”
  娓美说:“找个女生顶替呀。”
  场记十分尴尬,“导演,今日我们这组只有你是女生。”
  工作人员迸笑边鼓掌。
  娓美一怔,“我才不会客串。”
  “导演,最後一集,留作纪念。”
  “天意注定。”
  娓美只得叹口气,“这是什麽世界?换了是个男导演,也需充作醢记?”
  “男导演是爱莫能助。”
  地球上最会说话的精灵鬼统统聚集在演艺界。
  “化妆,服装,还不快来侍候?”
  打扮停当,娓美照镜子。
  “老多了。”她摇摇头。
  “更年轻漂亮才真。”助导急急称赞。
  靓妆的娓美佯装拖着叁大件行李,无法抬上计程车,看有否途人愿意帮忙。
  随後,她又会换上素衣着,戴上眼镜,扮老姑婆,看男士们反应如何。
  两者待遇之差别,足以使观众笑着嗟叹。
  果然,漂亮女子招来无数男士笑着帮忙。
  可是,素妆的她却站在路边老半天无人理睬。
  正想以一句世态炎凉收工之际,忽然有人在她身後说:“小姐,可要我帮你?”
  声音好不熟悉,娓美一抬起头,张大嘴合不拢来,“呀,是你。”
  你说巧不巧,那人正是它的英雄。
  那人也认出了她,“又是你。”
  “是,”娓美傻笑,“你又来救我了。”
  “今天又是拍电视?”
  “是。”
  “你又担任临记?”他用手擦擦鼻子笑。
  “未请教尊姓大名。”
  “孙日升。”
  “电视台找你,你为何总不现身?”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边有人叫:“导演,收工没有?”
  对方颔首,“你升了导演,恭喜恭喜。”
  “喂,同我们一起去喝杯茶如何?”
  “我||”娓美鼓起勇气,“不是太太不准吧。”
  “我还没有结婚。”
  娓美向助手挤挤眼,再接再励,“已是下班时分了。”
  “我是一间书店老板,位就在对面。”
  娓美说:“我们慢慢谈。”
  她是导演,她有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