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能颔首,的确已经足够。
  他爽快地站起来。
  “对。”大陈唤住他。
  他站定听令。
  “那一次,谢谢你。”
  哪一次?
  定能莫名其妙。
  大陈笑笑,“多谢你替我保守秘密。”
  电光石火间,定能明白了。
  表面上只是茫然,“我不记得了。”
  “好,好,我喜欢嘴巴紧闭的人,你去苏珊处吧。”
  大陈说的,是那次深夜办公室偶遇章荣珊的事。
  他没有替大陈宣扬出去。
  所以应到今日,他捞到这个肥缺。
  苏珊已经在小会议室等他,一脸笑容,把合约摆在桌子上,然后轻轻退出,掩上门。
  定能五分钟后已签下名字。
  这样优差到什么地方去找。
  大陈分明有心赏他。
  苏珊在十五分钟后进来说:“袁先生,恭喜你,请随我来看看新办公室。”
  那间办公室他十分熟悉,过去一年,他帮龙约瑟办妥大小事宜,胜任有余。
  “大陈先生今晚请你吃饭。”
  怎么还有蛇足,莫非,真想揽他作亲信?
  当晚他换上新西装去到指定地点。
  小小一幢洋房,装修华丽,女主人出来,定能一看,是美丽的章荣珊。
  老板忍不住要炫耀,不肯锦衣夜行,故把他请到小公馆来,真叫他尴尬。
  大陈跟着也出来了。
  和颜悦色地说:“家母至恨桃色新闻,若被她知道,定不饶我。”
  定能一声不响。
  菜色清淡美味,厨子是高手,定能吃了很多。
  心中不无感慨,他得以升官留任,不是因为才干过人,而是懂得视而不见。
  穿着华服,钻饰的章荣珊神情却有点呆滞,她坐在白色织锦面子的沙发上,如一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自小洋房出来,袁定能有点悲哀。
  第二天,定能又浑这件事,他坐在新办公室裹,略感踌躇志满。
  外头怎么传,他理不了那么多,反正整组人都留了下来继续为宇宙效忠,龙约瑟只不过是个别事件。
  定能签的是两年合约,收入高了,必定要尽量储蓄,有节蓄,才有尊严。
  一个雷雨天,事情又起了变化。
  由苏珊说出来:“小陈回来了。”
  定能一愣。
  这简直像基度山恩仇记,小陈是回来复仇?他明明大势已去,如何招兵买马?
  苏珊说:“他在新加坡可没闲着,联络到置地,拉拢资金,娶了人家千金小姐,岳丈支持他返来收复失地。”
  真精彩。
  苏珊颓然,“我们完了。”
  她说的是真的。
  这次小陈得势,必定斩瓜切菜般削除异己。
  公司营利已经下降,有几瓣生意入不敷出,险象环生,高级职员人人自危,无心思提高警觉办事。
  小陈回来了。
  他不知祭出什么法宝,使大陈母亲退位让贤,他即时另组班底,与老太太谈好条件,恢复了名誉。
  “是什么令老太太放弃董事一职?”
  “宇宙董事值那么多吗?”
  “当然因为不值,老大太才愿意换。”
  “小陈疯了?”
  “他想出净那口气,自然要付出代价。”
  “你我速速收拾包袱吧。”
  这次,轮到大陈被调到温哥华去。
  公司裹旧人顿时去掉一大半。
  虽说人浮于事,但是,能干的人还是不愁找不到好的工作。
  袁定能已经递了辞职信,可是,小陈传他见面。
  他先灌一杯啤酒,惨笑着叹口气,真没想到办公室政治会复杂到这个田地。
  原来小陈也图挽留他。
  “你是老臣子了,为何辞职?公司要用人,你别多心,这几年来,你是唯一不卷入政治漩涡的人,只顾工作,我欣赏这样的伙计。”
  定能呆住。
  小陈说下去:“工作条件差,我给你加人手,旧合同作废,另外拟条件,好好的干。”
  浑人有浑福,运气真好,小陈想出榜安民,挑了他做样板。
  定能又安顿下来。
  过一日,秘书来说:“小陈先生请你吃饭。”
  “何处,何时?”
  “今晚七时,这是地址。”
  定能一看,不是陈宅。
  不管是什么地方,老板传召,必需准时赴约。
  地点是市郊一幢精致的小洋房。
  他按铃,门立即开启。
  一看,呆住,开门的丽人竟是章荣珊。
  定能弄糊涂了,“是你?”
  章荣珊不以为忤,笑笑道:“可不就是我。”
  定能结巴的说:“可是||。”
  “现在我跟小陈。”
  “那么,大陈呢?”明知不应问,也问了出口,后悔不已。
  “大陈?已成过去。”
  他坐下来,她给他一杯酒。
  章荣珊仍然穿着最考究的时装,化妆发式无懈可击。
  “小陈临时有事走不开,迟些才来,叫我招呼你。”
  定能忽觉凄酸,今晚,他特别想讲老实话:“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子,不愁没有出路。”
  章荣珊笑了。
  “他们对你,没有真心。”
  章荣珊更加诧异,“谢谢你的忠告,这我明白。”
  “那么,就该尽快飞出去。”
  章荣珊凝视他,“小袁,你呢?”
  “我?”定能愕然。
  “小袁,我看你也一表人才,不愁找不到好工作,为何小陈走了跟大陈,大陈失势你又跟小陈?你不觉猥琐?为何不飞出去?”
  “我||”他瞠目结舌。
  章荣珊看着他。
  “我只是打工。”
  章荣珊笑答:“我也是。”
  定能无话可说,低下头来。
  章小姐叹口气,“只要老板肯定时付出酬劳,谁都一样。”
  “可是。”
  “可是什么?”
  “应该还有些其他吧?”
  章荣珊却肯定地说:“不,不必存有幻想了,受人钱财,同人消灾。”
  定能问:“他可知道你与大陈的事?”
  章荣珊答:“多谢你,我与大陈,始终是个秘密。”
  这时,小陈回来了。
  接着,他谈的全是公事。
  看样子,他决定学好,要把公司整顿出来。
  他刚结婚,却已经在女友家与伙计开会,故意让袁定能知道他的秘密,好笼络他,使他觉得与众不同。
  这是老板叫伙计死心塌地其中一条妙方。
  他在晚上十时许告辞。
  章荣珊送他到停车场。
  她绕着双手,微微笑,“我出身贫家,怕穷怕过死,我不希祈任何人了解或是同情甚或原谅我,我只是想攒点钱。”
  定能转过身子来,“别难过,别感触,我也是。”
  他开车离去。
  脑海中仍是章荣珊盈盈笑意。
  第二天是周末,他好好想清楚,星期一仍然与宇宙签了新约。
  真是猥琐,且不贞,正如章荣珊所说,他又不是找不到工作,可是他贪恋优薪,他比起章荣珊,好不了多少。
  一年过去,小陈把生意额稳定下来,扬眉吐气,少不免论功行赏,袁定能一共得到八个月的红利。
  此时,他已直属小陈,成为亲信,贵不可言。
  “定能,今晚来喝一杯。”
  呵又可以看到章荣珊了。
  可是,那晚,来开门的不是她,是另外一个更年轻更冶艳的女郎。
  小陈出来,看到他表情,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低声说:“荣珊走了。”
  定能发呆。
  “拿了年终花红,移民到温哥华去,说是想再读几年书,然后正式嫁人,我祝福她。”
  定能低下头来。
  没想到她比他有廉耻。
  “真是个美女,且聪明懂事,不可多得,可惜我留不住她。」可是,小陈也不见得难过,他扬声叫:“丽蝶,再拿一瓶香槟出来。”
  那明丽蝶的女郎清脆地应一声是。
  当晚袁定能喝了很多。
  章荣珊尚有上岸的一天,他袁定能苦海浮沉,大抵要做到五十五岁退休。
  一个人,总得出卖他所有的,去换他所没有的,这是商业社会的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