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没事!看来我得押著你先到我那儿了,让我帮你疗个伤吧。」
「不用了,才一点小伤。你不是有事?我不愿耽误你。」他出来应该是有要事吧?方才瞧他走得有些急。
「没什么事,我原是要到魏紫那儿去的,倒不是什么紧急的事,可以晚一些再找她。」提到她,姚黄眉眼添了几分笑意,才一日不见,便思念起她来了——
「魏紫……」听见这名字,白素心有些失神。原来他形色匆忙是为了她……
「走吧。」姚黄不容拒绝地说著,她回过神,只得跟上他的脚步。
房内香气四溢,白素心舀起一瓢飘著兰花花办的水,往长发淋漓而下。隔著屏风,轻烟袅袅,房内虽只有她,她脸上却忍不住泛起红晕。
这是姚黄的房间。她打量著,她心中事、意中人的卧房——
她勾起唇角,想著方才姚黄在这儿时的对话。
「我看你呀,还走去问问客栈老板,看这儿还有没有空房。」姚黄轻笑,「你我也好有个照料。」
「谁叫我刚来洛阳时这儿的生意这么好呢?我也只好往别间客栈住了。」她不经意的回答,看看身上泥土印,「这下可好,我还得这样回去呢。」
「你这身衣裙,乾脆在这儿梳洗了再走吧,我去请夥计为你烧些热水来,再去街上帮你弄套乾净衣裳。」
就这样,他留她下来。
明知他没有什么其它心思,但,他没有去找魏紫,却是替她买衣裳去了。他正帮她挑衣裙吗?他喜欢她穿怎样的衣服?
想到此,她不禁垂下眼睫。
我愿打扮成你最喜欢的样子。姚黄呀姚黄,你可知我女儿心事?
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热,她撇开情思,再掬起水反往优美纤细的颈项淋下。
屏风外传来脚步声。
MAY MAY MAY
她细想著他说过的话,他的保证,他的温柔。
新别後,才不过一日,自己的耐性竞失却了这么多。
魏紫聆听著当季的风,那风紊乱了她的发。
她对药儿提过了隐遁的想法,然而,甫从宫中归来的药儿,眼眸却仿佛仍在别处飘荡,也许,是留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魏紫明白情执之难解,这事不能急。但,总还要向姚黄说说吧?
在心中找定一个去见姚黄的理由,魏紫唇畔勾弯,乘著风信,她走进那一夜她重新体会温柔的斗室。
然而她的通体肌肤却同时感觉到一阵惊心动魄的战栗——犹如一千余年前她曾有过的预感。
一股虽然幽微,却是她很难错认的香气,一袭因为沾染泥埃而解下正披挂在屏风上头的白衣裙。
她怎么会忘了呢?除了那场祝融之火以外,还有一道存在她与姚黄之间的险阻藩篱。而她的信任只怕要比黄喜更薄弱了……魏紫的脚步在屏风之前止住。她的眼眸反而更加清澈了起来。
如果她走进去——清溅的水声,飘摇的人影,依稀预言著一种破碎。
魏紫沉静下来。
她不再向前,反倒是,脚步开始向门外移动,但却每一道步子都清晰可辨,像是刻意地,要让屏风之後的人明白她的存在。
「是谁?」白素心疑惑并提防的声音明亮。
魏紫没有回答,然而随著屋内人的出声而证实猜想,她全身有如置身冰窖,一记一记将她摧折。
——你就这样走了,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你跟他的甜美爱情?你难道真的可以无动於衷吗?错了!你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你还是不信任他,你根本介意得要命——
「紫,你来了?」房门再次被推开,立在眼前的正是温文尔雅的姚黄。
「我来了吗?我为什么要来?」魏紫无意识地自喃。
姚黄乍见魏紫的喜悦之情,被魏紫的哀伤神情冲淡许多,他不明白——
「我以为你来是已经做下决定。」
「我是有了决定。」魏紫苦笑,「只不过来之前与之後,却是不同结果。」
「为什么?」姚黄不懂,他循著魏紫的眼光望向屏风,然後瞳孔跟著扩大,「你是怎么以为的——白姑娘因为与妖道缠斗,一身脏污,所以我留她在此梳洗,但我绝无半点非份之想,这不过是作为朋友的道义而已,无论对方是男是女——」
「我知道你。」魏紫眼神空洞,声音幽幽:「我知道你。别说了。」
不再面对房里的一切,下再看他,她转身,夺门而出。
「魏紫——」姚黄瞥了一眼屏风,匆匆放下手中衣物,反手带上门,追著出去。
屏风後的女子悄然站起,拾起衣裙,却再没有心思再看剪裁式样。
MAY MAY MAY
「紫——」她行走疾疾,他却如风一般地追至她身旁,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离大街,转至小巷。
「放过我吧。」猛地挣开他的手,不知何时满脸泪痕的魏紫让姚黄吃了一惊。
「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我方才解释的,你就一点儿也不信吗?」见她固执的神情,他有些气急败坏,「我和白姑娘,一直就只有同修情谊啊!」
「是啊,你是君子之心。可是我呢?原以为我真能不介意,但毕竟只是空想。」
她苦笑,「千年前如此,现在依然。你总是对人好,可我心眼却不宽。」
「对不起,我说著要原谅你,可是如今才发现,我不能原谅的是自己。」她退了几步,拉开与姚黄的距离,「我真的想要信任你,可是我好怕我做不到。你又为什么爱我?她是那样美好的存在,我想我无法与她比较……」
她一直是骄傲的,但却在再次面对白素心时,失了自信。虽未亲眼见到白素心,但魏紫相信她仍如以前般清朗明亮。更重要的是,她和姚黄之间,有著她无法触碰的情谊……
白素心是个将位登仙班的兰花仙子,而自己呢?该是名让姚黄头痛得不知该如何渡化的精怪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呢?对我而言,你和她的意义从来就不一样,也无法这样相较的。」乍听她的言语,姚黄不知该如何反应。她问他为了什么爱她——他想著。这可是件能想明白的事?他又会怎样的爱她呢?在另一次意外中保护她吗?
事情没有真正发生,他无法给任何承诺。
如果他要渡化她,他大可再说一次打动魏紫的好听话,可是现下,姚黄却无法再以这样的理由回答魏紫。
这是怎么了呢?好像心——
心想要尽情吐露自己想说的答案,不再有任何前提与目的。
认真的回应她。
「罢了。」再说多少话,总只能怪自己的个性,真要这样继续感情,伤害姚黄也伤害自己吗?她再次回身,不让他见到红了的眼眶。一咬牙,她知道怎么让他死心。「我答应你不再害人,这样、你的目的达到了,就别再来招惹我了。」
就这样吧……
听见这话,他猛然咽下方要出口的话语,表情一僵!「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
她没有回头。
「目的?招惹?原来我在你心中,早就这么不堪。」突然想笑,「还说什么呢?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千年前没有,现在也不曾。」
「你——你要这样想也无所谓,你不是今天才认识我,难道不知道我这个人心眼狭窄,处处计较,毫无信任可言。你费尽心机讲故事给我听,看来是白费了。」
魏紫笑容凉薄,甚而扬起一抹自嘲,「你这可看清楚了吧?我跟你的白姑娘根本不能比较。」
「对。」
魏紫其实想要听他一句安慰,她对自己感到卑微而迷惘。她外表骄傲,但那只是她武装自己卑微的盔甲——她没料到姚黄的答案。
「你的确不能够跟她比,你比不上。」姚黄的声音平稳,但与魏紫平常所熟悉的不同,「白姑娘绝不会这样执迷不悟,钻营任性,还一味奢求别人的容忍。」
「姚黄!」魏紫脸色刷白,「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什么思念我、什么温柔、要我相信,都是虚无——你若要登仙,能容得你情字挂碍终日思念吗?说不定,就连你会出现在那晚街上也只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已,都是假的……」
魏紫脱口而出,只是心中气闷,故意说话来激怒姚黄,不料这话最是令姚黄心中愧疚,他一时语塞,既受著欺骗的罪恶感煎熬,残余的理智又下能让他将一切说破。出口的,变成更加严厉的指责。
「你非得用妖道的心肠将别人的善意都曲解成恶行吗?」
「妖道的心肠……是啊,我是妖道,你们神仙最瞧不起的那种,我要害天下、害苍生,你若还有一丝悲天悯人的胸怀,乾脆就收了我吧!」
反正,被你这样厌恶,把这场纠结混乱结束掉也好——
「你别以为我没有能力——」
「我从来不敢看轻你。我只怕你——」她勾起了他的下颚,「下不了手。」
「魏紫!你简直冥顽不灵!」姚黄反手即捻成一个司花印,浑身香气因著怒火而更加放肆,却薰人欲泪。他的束发由於骤起的术动而进乱四散,张狂飞扬!周周身都浸淫在一道金黄色的光芒气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