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洛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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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局促地将临时施法变出的包袱放上房内唯一的床上,思索著要说些什么,脑中只余方才老人临走前的话。

  「看来——」

  「看来——」转头打破沉默,恰恰与姚黄的话对上,两人眼光接触,愣了一下。

  「你说吧。」

  「你说吧。」又异口同声。两个声音相叠,听起来似是相同的频率,荡进两人心中。这回,魏紫与姚黄相视笑了起来。

  「还是你说吧,我想我用不著讲,你要说的都和我相同。」魏紫摆摆手,浅笑。

  「嗯。」姚黄也笑,「你要说看来虫怪已行动,所幸我们来得不迟,是吗?」

  「而你要告诉我,白日它大概也不敢作孽,今晚才是我们必须小心的时候?」

  「看来你我相知,早已无需言语。」突然的温言软语,他笑道,同时望向她,如同方才的深意。

  脸一红,有些无力招架,「我们……到後院看看牡丹吧。」没有说什么,不过却主动地挽起他的手,魏紫漾起酒窝。

  MAY MAY MAY

  晴朗仲夏,窗外的虫声唧唧,似是悦耳,听在两人耳中却是潜藏危机。

  「我们在这,它应不敢轻举妄动?」遥望满天星辰,依在他臂膀中,轻声问。

  「我想是如此。但今日见著的那株豆绿……」怀拥著她,他浓黑的眉拢起。

  「骆佬花艺也是洛阳闻名。然而你也看见花了,比较起其他,花况是不太理想了。」

  「哼,真是太可恶了!一只色欲薰心的臭虫竟让一位真正爱花者这么伤心。」

  想起白日里老人忧心的神情,魏紫忍不住斥道:「可真算是穷追不舍的恶霸,人家牡丹姑娘不爱他,竟发起狠来,要置她於死地。我还真想现在就解决了它呢。」

  「不急。咱们下是看出了治它的法子了吗?」姚黄宠溺地抚上她的发,「我们只要在这夜小心些,不让它再出来作怪,明日便可趁机告诉骆佬如何处理了。」

  「嗯。」不再多说什么,魏紫轻躺在她曾经熟悉的臂弯里,枕著姚黄的胸膛。

  「好久下曾这样看星星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她陷入遥想,「我不记得了。」

  「那你记不记得,从前绵山山顶有块大石头,我们好爱跑到那儿靠著看星星?」

  听他忽然说起往事,她楞了一楞,随即笑道:「我记得呀。」怎么会忘?「有一回我故意要你送颗星星给我,你竟扑了只流萤,害得我被流萤公公唠叨了好几天呢。」

  「那是你那日手一指,我顺著看去,不是星星是流萤啊!怎么能怪我呢?」

  「哼!你明明就是故意害我,还嘴硬。」她嘟囔了声,想起往日甜蜜之余,也伴随了一阵感伤。「不过说到绵山啊……你是太久不曾来过凡问了吧,经过了那次事件,它後来改名叫介山了呢。」

  「是吗?」闻言,他怔忡了下,忽然叹口气,「在人间,那是个动人的故事吧。」

  魏紫凄然一笑,「对人间的君主而言,那场大火里焚烧殆尽的是他忠诚臣子的尸骨,而非遍山随著介之推遭劫的朽木残花。」

  「紫……你还怨我吗?」

  「既然能够与你并肩坐在这儿讲过去,你说我还怨不怨?」

  姚黄表情释然,但开始讲述回忆:「那时候我不是故意要放下你的。我以为你能支撑,至少、我以为我还来得及回头救你。後来,我一直等,不知道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我想、就那样化成石块也好。或许你终有一日会回来,还瞧得见我。

  「但你始终没有回来。我不知要到哪里去找你,只能日日夜夜、满山遍野的寻,可是到底,连你一把枝叶都觅不著……」他起身,眼光缥缈,仿佛又重见那时的情况。「当时真是求助无门啊,那段时日维持了多久呢……」

  「你从来不知道我後来到底哪里去了,就如同当时我守在半山腰,火焰扑上我的根足,可我动弹不得,却又为山内你的消息而旁徨焦急。」

  「紫,这千年来,你经历了什么?」

  「我短你百年道行,没法移形这你是知道的。」魏紫坐直身,轻摇蒲扇,眸光淡远,「祝融之火即将扑灭我最後一点灵识之前,来了一条银环蛇。他说可以救我,但必须付出代价……我那时怨你不回来,无论如何我也要活下去。但往後那些日子,我又因为我所付出的代价而更加怨你——」

  「紫,别再想了。」姚黄握住她的手,要她正视自己。

  「都是过去。其实,我明白你的正义促使你必须去救她,但是我就是没那么宽容的心胸,我不能够体谅在你心中,有比我更加重要的人事。这结在我心中虽是难解,说穿了倒也容易得很。」

  「容易?」姚黄眼神迷惑。

  魏紫但笑不语,她将食指抵住唇,突然示意姚黄噤声。

  姚黄顺著魏紫的视线望去,如水的夜色之中,原来正闪烁著三两萤火。

  MAY MAY MAY

  暖黄的阳光洒上姚黄的脸,他这才被早晨唤醒。昨夜在牡丹圃守到将近天明,虫虺却始终没有动静;他与魏紫都是将近天明才就的寝,此时枕席之畔却已下见伊人睡颜。

  姚黄整顿衣著,门一出就看见厅堂之上,原来骆佬已经在用早膳了。

  「小官人起来啦,方才你娘子说你恐怕要睡到晌午,老朽就没等你了。既然起来了,拿副碗筷尝尝。」

  姚黄作了个揖,迳自去取了碗筷在老人身旁坐下,桌上是几盘轻便的白粥小菜,姚黄尝了尝,忍不住出声赞道:「这蛋煎得滑口下腻,先生一人独居,练得一手好厨艺。」

  老人眼神一怪,此时魏紫却端著两盘菜由厨堂里出来,见到姚黄,眼眸含笑。

  「我原想预留一份等你醒来再用的呢。尝尝我的手艺。」

  「原来是你下的厨。」答案揭晓,见到老人狐疑的眼神,明白自己露了馅儿,姚黄心思一转,对魏紫眨眨眼,「今日可真托先生的福,我才有幸尝到此等佳肴呢。」

  「瞧你说的,好似平日都是我亏待你。」知道说溜了嘴,魏紫配合地娇嗔一声,转向骆佬,「先生,您可别瞧他老实,他呀,平日我烧什么菜,都说好吃好吃,想不到今日竞分别不出来了,您说,他是不是舌头钝得很,平常哄我的?」

  「哎呀,娇妻若此,老朽看他当然是竭尽所能的哄你了。」老人不知是同情姚黄口舌下伶俐还是怎么的,竞帮他说起话来了,「夫妻感情好就是福份了,舌头钝不钝有啥千系呢?你说是吧,小宫人?」

  「先生说得是。」姚黄笑嘻嘻地一揖,「娘子要再生气,不如以後罚我下厨就是了,日後晨昏,在下都愿为娘子洗手作羹汤。这样好吗?」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魏紫红了脸,低著头将两道菜放到木桌上,再动手添了稀饭。「要再听你胡扯下去,先生的稀饭都要凉了。还不快来用膳?」

  姚黄笑笑,倒也配合地往木椅上一坐,夹起香脆的鱼香山苏,往嘴里送去。

  「你们昨夜睡得好吗?」老人随口问,却让魏紫与姚黄交换了眼神。

  「能够在这牡丹园里过夜,真是再惬意不过了。」魏紫笑道,「不过先生,昨夜我们整晚听见花园里虫唧不断,虽是极富野趣,但似乎有些不寻常哩。」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骆佬皱起眉,「几天前我是有注意到的,不过後来倒没再仔细想了。唉……最近要烦的事情真是够多了,也只能先忙要紧事儿了。」

  「先生是为了牡丹烦心?」

  「可不是?也下知是怎么了,我园子里那株豆绿叶片枯斑连片,叶子都落了大半,老朽的花可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毛病。」提到此事,老人苦著脸。「然而这回竟破天荒的找不出原因,真让人心焦哪。」

  「枯斑?」姚黄蹙眉,面带疑惑,「这不是植株上的问题吗?」

  「是啊,老朽也是这么以为,不过此次在茎叶上却都找不出病因来。」说到忧心事,老人放下碗筷,「唉!莫非是天意?我再怎么用心,终是护不了我的牡丹。」

  「先生别沮丧。」见老人忧烦,魏紫柔声出口,「有您这样的知花人,解语如牡丹,怎舍得让您伤心呢?我想方法一定是有的,多试几样,总能找出条活路来。」

  「唉!老朽养牡丹养了四十年,之间遇过的问题也不少,总也能迎刀而解。」

  老人又叹气,「我何尝不希望能多试几种方法呢,只是现在已经肠思枯竭了。」

  「若先生真找不出病因,晚辈倒在昨日路途中听见一桩事,我想大概能成一个方法,就不知能否奏效了。」姚黄开口。

  「哦?你说你说。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都试试了。」

  「昨日我们在一山间茶棚歇脚时听见人说起,洛阳城东十里外有一条小溪,溪畔的野牡丹无人照料,却都开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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