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收留我这个陌生人。」有礼的,她道谢着,面凝忧愁。
  舒祈在得慕和恶魔的吵闹声工作,接待来收件和送件的客人。面不改色的排好了几张海报和DM,傍晚又排好了一本书。精疲力尽的得慕才把恶魔赶出去。
  「哇。来自地狱的爱慕者ㄟ。」舒祈连头都不抬。
  「靠~~死舒祈~~不帮我把他赶出去,居然还说风凉话~」
  轻笑着,「你不是挺乐在其中吗?」
  「听你鬼扯~~咦?我带回来那个呢?」
  「娟晴?我帮她弄好了档案夹,让她休息去了。怎么搞的?车祸?」
  「不是。上吊。缺氧太久了。」得慕叹息,「真是笨,天下男人都死完了?就非别人的丈夫不可?」
  舒祈这才停下手,呆呆的望着前面的墙壁。
  「是吗?」
  睡了以后,舒祈去探望娟晴。
  短短几个小时,娟晴已经架构好了自己的世界。普通的小花园洋房,娟晴繫着围裙,正在浇花。看见舒祈的到访,愉快的挥了挥手。
  走进起居室,赫然发现还有人在。
  这个男人…就是娟晴心底的那一个?
  只是个平凡的男人而已。身材普通,容貌普通,连表情都坚持着惊人的普通。
  几乎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热情或特出的性格,却是娟晴自杀的原因。
  那男人怀里抱着个小小的婴儿,眉目倒是像娟晴的。
  虚构的人物和虚妄的场景,几乎将娟晴的所有悲哀和卑微的希望展露无遗。
  娟晴对着男人笑笑。他和孩子像是电动花灯似的转过来,也对她笑笑。
  不舒服的气氛窒息着,舒祈站了起来,「娟晴,我们去厨房聊聊。」
  娟晴笑着过来。倒了馥郁的咖啡。
  「假的。对不对?这一切…但是…我觉得很好。」娟晴看起来像是很快乐。
  「这个世界属於你。这里,你就是上帝。但是要当个自我欺骗的上帝,还是诚实的上帝,那就随你了。」
  「你说我自我欺骗?」娟晴的声音尖锐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我的悲痛?我爱的人必须分给别的女人享用。差别只在於那个该死的女人比我早遇到他,替他生了小孩子而已。」
  「你不也有了小孩吗?」舒祈望着她。
  嘴唇颤抖着,娟晴说,「出去。」
  「为了爱他,所以,你拿掉了孩子吧?他大概说,将来和他老婆离婚后,就会跟你结婚。到时候要生多少就有多少…」
  「出去!」啪的一声,舒祈的脸上出现了血痕。
  没有摀住伤口,任血缓缓的流下来。
  「这些谎话,我听过,也相信过。」舒祈离开了她的档案夹,在床上清醒过来。
  点点滴滴的渗到枕头里,一朵朵艳丽的樱花。闻到了血的味道,得慕吃惊了。
  「攻击性这么强…我们该加层保护,不让她随便离开自己的世界。」
  得慕担心的看着她。
  舒祈摇摇头,「让她去吧。只要别闯进她的世界,她不会主动攻击人。
  找到了自己的梦想…她也不会轻易的离开…」
  就算她的身体修复了,大约还是会守着虚拟的他和孩子,固执的生活下去。
  真是…舒祈笑了起来。
  第二天,舒祈约了朋友吃饭。少有的,打扮了才出门。
  得慕觉得好奇,半自闭的她,除了网路和一干非人外,居然还有朋友?
  太稀奇了。
  她偷偷地窥看着。看见舒祈对着约三十多岁的少妇笑着,还有两个惊人相似的小男孩打招呼。
  高高兴兴的吃饭,小孩子对她非常亲暱,喊她阿姨。舒祈的姐妹?舒祈有姐妹吗?
  和舒祈相处了这些年,没发现过舒祈有姊妹。
  回到家,舒祈踢掉鞋子,躺在床上,轻轻的叹了口气。
  「别躲了,得慕。这么偷偷摸摸的看着,很丢人的。」
  讪讪的出现,轻飘飘的浮在空中。
  「只是好奇呀…舒祈,你没有姊妹。」
  是没有。
  「那,她是你的好友?」没见过舒祈和客户或网友外的人交往。
  「好友…算是吧。正确的说起来,她的前夫,是我的初恋情人。我们相恋的时候,他们还没结婚。他们结婚以后,我和他还是藕断丝连。
  直到她生了小孩…离婚…她还是不知道,我和她前夫的关系。」
  得慕瞪大了眼睛。
  她却只是轻轻的笑笑。
  非常的爱他过。喜欢他粗大的手掌握住舒祈,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柔弱,那么的幸福。第一个接吻的人,是他。第一个男人,也是他。
  静静的躺在他的身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性交并没有想像中的痛和久,也不像小说中的销魂。但是,只要静静和他在一起,互相拥抱着,这样就是舒祈至大的幸福了。
  喜欢他粗犷的脸庞,喜欢轻轻的啄吻着他的眼皮。吸啜他的耳朵,喜欢看他忘情的深深呼吸。
  这样的,爱过他。连看见他都能够让舒祈的心跳加快。
  在一起三年多,现在想起来,他是个不体贴的情人。一开始,热切粗鲁的开发她的情欲,让羞怯的她渐渐的接受。但是等到她开始喜欢的时候,却不重视她的感受。有时还会嘲笑她淫荡。
  后来她没有再主动要求过。因为他不喜欢舒祈发出声音,所以舒祈总是紧紧的咬住自己的手背,咬出两个紫色的半月型牙痕。
  苦闷的情欲的伤痕。
  但是她还是爱他的。他总是对着舒祈求婚,要舒祈嫁给他。后来,他要上门提亲的时候,母亲拒绝了。
  「过两年吧。」母亲不太高兴,舒祈才二十一岁,「过两年再来提亲吧。」
  但是他却因此拂袖而去,一点点音讯也没有。电话不接,她悽惶的上门去,他的母亲却嘲讽着,「阿宏说了,我们高攀不起,女孩子家留点余地给人探听,不要随便纠缠到别人家来。」
  哭着离去,舒祈。
  「现在想起来,他只是想找个结婚的对象。既然我没结婚的打算,当然不符合他的经济效益。」此刻的舒祈,当然可以坦然的微笑。
  那个时候的舒祈,却成天的哭着,苦痛的深渊,怎么都爬不出来。
  母亲?哦,母亲当然用了她的方法「激励」舒祈。她拼命的讽刺讥骂,无有已时。「激励」之下,舒祈自杀未果,搬了出去。
  「不要巴望家人会对你的失恋有太大的帮助。自己的伤口还是靠自己痊癒吧。」懒洋洋的梳着自己如瀑的头发。
  重新找了份电脑排版的工作,准备彻底的遗忘掉这一切。
  但是,两年后,他又来找舒祈。
  两年空白单调的生活后,突然填满了鲜艳夺目的爱情色彩。舒祈跌落了,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若不是意外的看到他的身分证,舒祈不知道,他结了婚。
  偷偷地,怀着痛苦的情感,她看见了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小孩的她,蓬头垢面,臃肿肥胖的让人害怕。
  发现舒祈知道了他的祕密,宏跪在地上,痛哭的求她原谅。
  「我一定会跟她离婚的!相信我…舒祈…我们一定会结婚…相信我…那个女人根本不了解我…」
  又在一起了两年多。甜言蜜语,欺骗,眼泪和哀求。
  「娟晴遇到的事情,我大概也遇到过。拿掉了…两个小孩。居然这么容易被哄…我自己也很讶异…」
  我能怎么办呢?舒祈深深的痛苦着。已经是他的人了,身体都给了他…青春…爱情…我能怎么办呢?
  矛盾…矛盾而痛苦的情感哪…怀着这种情感,她主动的结识了宏的妻子。
  除去了臃肿的外表,她发现,宏的妻子是个温柔的女人。「谢谢。」
  为了舒祈帮她牵了小朋友过马路,她粲然的微笑,「真的谢谢。」
  忌妒,却也混合着好奇。这样温柔的音色,不像是宏口里的邋遢傲慢。
  在麦当劳,她笑着,「我姓赵,赵明月。你呢?」
  「舒祈。叶舒祈。」
  聊了一会儿,明月感叹着,「还是没结婚的好。结了婚,生了孩子,身材都变得这么恐怖。生他们俩的时候,差点就因为败血症死了。结果…用了类固醇压抑发炎…呵,副作用还在,我都不敢照镜子呢…」
  凝视着舒祈,「我们有点儿像。」她从皮夹里,拿出婚前的照片。
  两个人,惊人的相似。相似的温柔,相似的喜好,相似的轮廓。舒祈觉得一阵阵的发冷。
  问到生活,明月只是悄悄的红了眼睛,坚强的笑笑。付帐的时候,艰难的算着铜板。
  舒祈付了所有的帐单。
  当晚,宏到她那里,抱怨着妻子不会度日,「一个月三千块的零用钱,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什么都帮她买得好好的,花钱还是像流水一样。」
  她看着宏买给她的NO.5香水,突然觉得香水隐含着一丝腐败的恶臭。
  拼命的将宏的缺点排拒出去,她总是安慰自己,应该是明月不好。但是认识明月越深,心里越是害怕。
  直到明月带着哭声告诉她,宏因为吵架居然在厨房强暴了她,顺手砸掉她辛苦存钱买下来的录影机电脑和机车后,舒祈抖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