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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具尸首趴在门槛上,大概是在死前想逃走,好不容易开了大门却还是难逃厄运。

  这却让陈森得以轻松的登堂入室。

  屋内布置得很豪华,虽然横亘着不少尸首,但是他视若无睹,嘴角勾着梦幻般的笑,在屋里恣意走动,探看翁掌柜留下的钱财,还有数不清的珍藏,其中有个用锦缎包装,一看就知道很贵重的礼盒,散发微微光亮,他原先想打开来看,但又贪婪过切,忙于流览战利品,于是略下不管,径自看得眼花撩乱,心里也乐开了花。

  原来,真的是有效的。

  他才不在意,这些人是不是被他咒死,或者是另有缘故,才会在一夜间惨死,只想到属于他的房产,即将再回到手上,就觉得心满意足。

  深深的夜里,他在死尸遍布的屋里,欣喜不已的跳起舞来。

  ***

  从那晚起,不少人与非人开始死去。

  而且奇特的是,死去的都是新来的住民,个个胸怀里都没有了肝,一看就知道是被魔化的公子取食。

  外来的人与非人,在砚城里都没有亲朋好友,所以空出的房产,经过一番商议之后,都归还给原有的主人。原本被流言吸引,贪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妄想分食天地间最滋补之物,所以搬进砚城的人与非人,反倒成了公子的滋补,付出惨痛代价。

  占了陈森物业的那些,死得比其他的都早。

  即使拿回原有的众多房产,他仍旧在夜里出门,专挑外来的人与非人,之前从黑莹手上得来的店铺或房屋,偷偷挖了个浅洞,无限渴望的低语:“在地契上写我的名,把房子给我、把房子给我。”被贪婪腐蚀的心,吐出衷心恶咒,一句又一句的说着。

  不久后,陈森收到不少房契,全是外来的人与非人在死前留下的,让他在短短时日里,就成了砚城里房产最多的人,店铺、房屋甚至墓地的旧主人,全都忿忿不平的找上门来。

  “姓陈的,那屋子原本就是我的,我搬回去是理所当然,你怎么能够派人来贴封条?”

  风韵犹存的王寡妇握着撕下的封条,气冲冲的往地上一扔,还怒踩了几下。

  “以前是你的,但是占住屋子的那人,在死前把屋子让给我了。”

  他从容的从桌上箱子翻找房契,因为数量实在太多,所以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你瞧瞧,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

  “你……”

  王寡妇气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所以呢,你要搬回去也不是不行,我们把租金谈清楚,写下租约、留下定金后,你就能搬进去了。”

  陈森弹着手里的房契,笑得万分得意。

  “房子是我的,哪有还要向你租的道理!”

  王寡妇连连跺脚,动作激烈得让簪在发间的银簪,都甩落在地上。

  “先前大伙儿都被黑莹骗了,好不容易房子能空下,你怎么反倒欺负起自己人?”陈森才不在乎,捧着满怀房契、地契,不怀好意的佞笑。

  “废话少说,你不租就别浪费我的时间,外头还有人等着呢。”

  他挥着食指赶人,态度极度嚣张。

  “你啊,就滚回去,继续跟你那外甥一家子,挤那间又小又破的茅草屋吧!”

  王寡妇咬着唇,气恨到极点,一时却又想不出法子,只能恨恨瞪了陈森好一会儿,才拂袖离去。

  这天陈家热闹得很,人与非人来来去去,有的威胁、有的哀求,还有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陈森依旧无动于衷。

  事情传出去后,有些人不肯让他称心如意,咬紧牙关忍受不便,还是留在拥挤的住处,不肯去向陈森低头。

  但是,还有许多人实在承受不住。

  别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连鬼在别人家的屋檐下,吃着别人的香火,都不觉得香。

  于是,陆续有许多人与非人,去向陈森租回原本的店面、房屋与坟地,而且还被收了很高的租金,却也只能摸摸鼻子,敢怒不敢言的付出金钱或冥饷,才终于能回到睽违已久的家。

  赚得荷包满满的陈森,过起阔绰的日子,不论吃的、穿的都要最顶尖的,他恣意妄为,春风得意的在砚城里走动,丝毫不管人们愤恨的注目,以及对他鄙夷的窃窃私语。

  ***

  壹 小人(2)

  嚣张了一段时间,陈森逐渐觉得不对劲。

  起先,是订做的衣裳出错。

  明明是砚城里最好的裁缝,为他订做的好衣裳,布料透气又柔软,针脚更是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来,足以看出裁缝用了十足十心血,偏偏穿来就是大了些,宽袖遮住双手、裤子长得一迈步就被自个儿的鞋子踩住。

  裁缝连连道歉,收回去又改了几次,再送来的衣裳却愈来愈离谱。

  他想着,裁缝不知是跟哪个人或非人,嫉妒他脑筋好,赚了一笔横财,故意要整他,才送来不合身的衣裳。

  这么一想,许多事倒是说得通了。

  卖鞋的鞋贩,故意拿较大的鞋子给他,害得他在五色彩石上跌了好几次,双膝都撞得破皮。

  到客栈里喝茶,端来的杯子也变大,让他险些滑了手,在众人面前丢脸。

  但是,事情不只如此。

  他的饭量变小,甚至觉得妻子也跟那些人联手,故意把碗盘换成大的,吃得他又撑又累,回到卧房里,却连上床都困难,爬了几次都还爬不上去,只得喊妻子来帮忙。

  困惑的事情愈来愈多,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的人们也有增无减。

  直到有一天早上,他还半梦半醒,躺在床上眯眼喊妻子,要她端些热茶来喝了润润喉。他边听见妻子回应,边伸着懒腰,一会儿之后蓦地感觉到被一个巨大的阴影完全覆盖。

  那阴影好大好大,盖得他看不见光,像是能轻易把他压扁在床上。

  “啊!”

  陈森大声惊叫,整张脸因为恐惧而扭曲,这时才看清阴影的真面目……那、那那那那、那竟是他结发多年的妻子!

  妻子的衣妆、发型都没变,但是体型却变大了,就连她手里的茶杯,在他眼里也跟水桶没两样。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

  他惊慌质问,却见妻子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这些时日的种种不对劲,这才串连起来,他赫然醒悟。

  变的不是妻子。

  而是他!

  他变小了。

  陈森扑跌下床,顾不得过大的睡衣与睡裤都拖在地上。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会变小?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那些夜夜去人们门前挖洞咒骂的回忆闪现,他咒了人,所以人死了,而如今……如今他变小……

  难不成……难不成是……

  他脸色惨白,哀嚎的冲出门去,遇到人就气急败坏的问:“你是不是在背后骂我小人?”

  他用尽最大的声量质问,却没几个人听见,不知是置之不理,还是变小后,连声音也低微。

  他用恶咒得到房屋与土地,以为只有自己能做得到,还为此沾沾自喜。却没想到,那些对他怀恨的人与非人们,在他背后的议论同样有效。

  “到底是谁,在背后骂我是小人?”

  他跑到四方街广场上,声嘶力竭的吶喊。

  “是不是你?还是你?还是你?”

  来往的人与非人们,逐渐注意起他,却没有一个愿意上前,只远远的看着,对自尝恶果的陈森讪笑。

  “真是名符其实的小人吶!”

  “哈哈,真是报应!”

  “可不是,太痛快了!”

  先前被欺压的人与非人们,毫不同情的取笑着。听闻消息的王寡妇赶来,乐得呵呵直笑,轻蔑的低头说道:“你这欺人太甚的小人,现在可嚣张不起来了吧?”

  小人二字一出,陈森瞬间又缩小了些。

  他惊慌的惨叫:“住口!”

  “我偏不。”

  王寡妇冷哼,先深吸一口气,才低下头来,连珠炮似的说道:“小人!小人!小人!你这个小人!”

  陈森愈缩愈小,冷汗湿透过大的衣衫。

  “我把房子都还给你们,求你们住口!住口!”

  他疯狂吶喊,缩小到衣衫滑落,再也遮盖不住,全身光裸的站在衣领之中。

  但是,就如他曾经下过的恶咒,说出的话语无法收回,形成强大力量反噬,人与非人们对他的咒骂,让他落到这凄惨的地步。

  不只是王寡妇,那些被逼着付租金的,也凑过来起哄,朝着他喊叫,看着他愈缩愈小。

  “小人!”

  “小人!”

  “小人!”

  “住口!住口啊……”

  小得像刚出生小猫的陈森,哭嚎着在人们脚边奔逃,缩小的速度却是愈来愈快,每踏出一步,就又缩小了一些,惨叫声也逐渐变得微弱。

  还没有逃出四方街广场,赤裸的陈森就缩小得肉眼难见,人与非人们再也看不见他的踪影。

  ***

  青儿把这桩奇事说得很仔细,末了才又说道:“砚城里许多人与非人,都在忙着搬回旧处,相公也去帮忙,所以才会有所耽搁。”原本收膝坐在藤圈椅的姑娘,伸开双手,挺起绸衣下的纤腰,慢慢的舒展身子。百合们也随之伸展绿叶,直茎弯弯,洒落点点鲜黄的花粉,一会儿才跟着恢复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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