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侬那幽怨的神色突然一收,俏皮地指着自己一张清妍的脸蛋。「哥,你说我长得怎么样?」
「我妹妹当然生得好看!」赵鲁不假思索地回答,还颇引以为傲。「你不知道,咱们娘以前是江南远近驰名的大美人,爹那时身为游商到江南做买卖时,被娘迷得神魂颠倒,想尽办法才娶到她,你生得和娘这么像,那肯定是漂亮!」
「是啊,就因为生得好,大伯父一家不就把心眼放在我的婚事上了吗?」赵侬说起这段过往,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他想将我卖给一个姓刘的富商做妾,私底下和人要了一百两,这件事连问都没问过哥哥你,他们还想着说好了日子就把我迷昏抬走,当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气炸了……」
她声音细嫩,却抑扬有致像在说故事一样,赵鲁自然也随着她的话声一起气炸了,才想来句狠话发作一下,但赵侬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眼角一抖,想说的全卡在喉头。
「所以我便请人去镇上散播谣言,尤其锁定那些有钱有势的老头子,说赵大愿意把漂亮侄女给人做妾。」
「这是什么用意?」赵鲁茫然,浓眉都快连成一线,妹妹一波操作让他听不懂了。
这很难懂吗?赵侬一副他光长个子不长恼的遗憾表情。「大伯父一直想把我卖个好价钱,可是没少在镇上吹嘘他有个貌美的侄女,才勾得那刘姓富商上勾,我这么一散播谣言,其他那些老头子如果看上我了,个个都拿钱砸大伯父,想纳我做妾,你说依大伯父的贪得无餍,发现这样来钱快,他收不收?」
「那肯定收。」赵鲁年轻时就知道赵大伯贪,才会用军饷吊着他帮忙照顾赵侬,但听到这里,他才确定这门唯一的亲戚连心都是黑的。
赵侬忙不迭地点头附和。「是啊!这里刘老爷给了一百两,那里陈员外又是一百二十两,还有个马举人给了一百五十两,一次来这么多银子大伯父都要喜疯了,不出我所料他恶从胆边生,每家都应了,彩礼照单全收,想找个晚上带着银子和全家人偷跑,吞了所有的银子,诚实又正义的我自然不能看大伯父误入歧途,于是我将他偷偷埋在院子的彩礼没收了,提前通知那些给了钱的老头子们说赵大要逃,之后我就躲到山的另一面……」
诚实又正义说的是谁?赵鲁脸一抽一抽的,大抵也猜得到接下来的发展了。
「所以大伯父拿不出钱偿还,也找不到你抵债,就被打断了腿,大妹被其中一家带走,大哥被揍得卧床起不了身,大伯母赔偿不了那么多银子,只好带着家人逃了?」
「哎呀!哥你总算聪明了一回,猜得一点也没错。」赵侬在他肩上拍了一记,完全忘了卖乖这回事。
赵大伯一家出了事,她便趁机到村长那里卖惨,欲将自己的户籍迁出,说要去投靠哥哥,村长早就听说赵鲁升官的事,自然全力帮忙,她这才能无后顾之忧的来到广宁。
「那些彩礼呢?」赵鲁问道。
「总共三百七十两,我换成了银票,来广宁的中途花去十两,剩下的都在这里了,给你。」赵侬由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赵鲁手中。「哥,你这么多年的军饷全被大伯父一家贪了,这三百七十两还不够大伯父欠我们兄妹的,这钱咱们拿着一点也不亏心!」
他可以收回妹妹好乖巧的幻想吗?才及笄之龄,心眼就和筛子一样,锱铢必较,算计得大伯父一家险些家破人亡。赵鲁瞪着娇俏的赵侬,想骂又舍不得,一度欲言又止。
不过他虽直率,却非不知变通之人,反正是些不义之财,那些老头子色欲薰心不是什么好人,大伯父一家也算恶有恶报,妹妹坑了他们就坑了呗!
他将荷包推回给她。「这些银票是你……呃,辛苦赚来的,哥不要,你留着买两朵头花戴戴。」
多大一朵头花需要上百两银子?
赵侬闻言噗嗤一笑,把荷包又塞回怀中,高兴地搂住赵鲁的手,两人也走到了赵鲁的宅子前。
赵鲁是参将,朝廷会分配匹配他职级的住处,他的宅子正好就与总兵府一墙之隔,也因此刚回到总兵府门口的岳连霄,恰恰就将赵家兄妹两人先是拉拉扯扯,后又亲亲热热的一幕尽收眼底。
简直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岳连霄本就心情不佳,现在看到赵鲁随随便便就被个放荡不羁的女人勾搭上,还带回家了,那恼火更是蹭蹭地往上冒。
于是他多行了两步,来到赵鲁与赵侬眼前。
两兄妹正谈笑着,蓦地前头堵了个人,齐齐抬头一看,同时被一身冷厉气势的岳连霄震慑得说不出话,只能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人来人往的街上,岳连霄还是会留给赵鲁几分面子,他隐讳地冷声道:「赵鲁,记得你参将的身分,你在外代表的就是广宁卫的脸面,别把什么香的臭的都带回家!」
说完,他带着寒意的眸子扫了赵侬一眼,转身回到总兵府。
「哥,那人是谁啊?他口中什么香的臭的,该不会说的是我吧?」赵侬阴着俏脸看向已然紧闭的总兵府大门,不满地问道。
「那是咱们广宁卫的总兵大人,叫岳连霄,身上还有个忠靖侯的爵位,年轻有为,正气凛然,他一向严肃,洁身自好,看到女人从没有个好脸色。你不知道今天有人送了两个美人给他,长什么样都还没看清楚就被他一脚踢了出去!他今天情绪不佳,才会语气严厉了点,应该不是针对你。」
整个广宁卫的将士对于岳连霄都有着谜样地崇拜,赵鲁很自然地替他开脱。
赵侬不以为然地看向赵鲁,却在自己哥哥眼中发现闪耀的光芒,便默默把反驳的话吞回肚子里。
想起方才在城门口的时候,她认错人不小心抱了岳连霄被他狠狠斥退,之后又被他看到自己与赵鲁搂搂抱抱,由岳连霄说的话推断,他显然误会了她的身分,以为她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四处勾搭。
那家伙虽然长得不错,身材也挺有看头的,但眼神差得离谱,肯定骂的就是她!
于是英伟的岳总兵大人自此开始,便在赵小美人心中成了一个自以为是的讨厌鬼。
两兄妹聊着聊着进了门,赵侬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院子。
赵鲁的新宅勉强算是个两进院,座北朝南但并不制式,规格相当简单,入门没有影壁及垂花门,直接就是一个空旷的大院子,可以清楚地看到正堂堂屋是三间房,屋门开在东侧间,火炕安在北面,西间则是万字炕,也就是房间三面都围着炕,通常是用来做祭拜的正房,而正中是灶房,烧火时可以将两侧房间的炕都烧暖。
至于第二进,不用看也知道是些客房、仓库、柴房及茅房之类的地方。
「怎么院里什么都没有啊?」赵侬诧异地看着院内。
除了墙边一口井,只有棵大梨树,现在这时节梨花刚谢,树上绿色的挂果已经有小半个拳头大,弄得一地残花泥泞,显得有些杂乱。
赵鲁抓了抓头,「这房子到手才不到几个月,来不及整理。」
赵侬抿了抿唇,如果说这么多年哥哥改变最大的就是体型,那么改变最小的就是邋遢。
院子可以一眼望尽,没什么好看的,赵鲁便带赵侬进了屋子,院子的单调原只是让赵侬纳闷,但屋里简直令赵侬惊异,差点没掩鼻冲出门。
「哥!你这屋里刚遭贼了?」东屋的炕上堆着满满的杂物,乱得不行,炕桌上还有剩下吃食的碗盘,里头都长毛了,还有屋角堆得像山一样高的衣服,脏得都看不清颜色。
「那个……」赵鲁也找不到借口了,对他来说屋子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休沐回来就是连睡几天,肚子饿就去隔壁总兵府蹭饭,谁有空去打理内务。
「你不整理房间就罢了……」赵侬几乎是抖着手指着那堆脏衣物。「但你该不会都没洗衣服吧?那你穿什么?」
赵鲁干笑两声。「我没时间,反正衣服也不臭,正面脏了就穿反面罗……」
她随即远离了他两大步,瞪着他的眼神是嫌弃加惊恐,娇嫩的声音都拔尖了。「你离我远一点,我刚刚居然还抱你了,我的天爷啊实在太恶心了!」
「这军服在营里有人洗的,和……和家里的衣服不一样。」赵鲁有些气虚的为自己辩解。
他这身戎服虽说在军营有人洗,但也要他有乖乖洗澡更衣啊!
赵侬哪里会不理解他,不由闭上眼甩了甩头,将脑海中恐怖的肮脏想像甩去,「不行不行,这些东西都得扔了,我全部重新买过,打死我也不要拿那些碗盘用膳!还有你那些衣服若穿上山,只怕薰得连野猪都要跑,我才不替你洗,也得全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