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离世前最后几年是心灰意冷的,现实生活一点一点磨去了她活泼调皮的本性,只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小姐就那么绝望地死了,如果顾指挥使能在她燃尽最后一丝希望之火前将她带离睿王府,或许小姐还能拥有幸福。
可惜他们终究是错过了,小姐去了另一个世界,而顾指挥使认识了别的姑娘,或许还会和这位温姑娘结发成夫妻,到最后小姐在顾指挥使心里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真真正正断了缘分……
思及此,琥珀不禁一阵心痛,幽幽叹息,蓦地开口。“温姑娘,顾指挥使是个好人。”
温岁岁一愣,见琥珀神态认真,霎时也有所触动。“嗯,我知道的。”
所以你对他好一些吧,顾指挥使身旁若是能有个一心对他爱慕体贴的女子,相信小姐在天上也会祝福的。
琥珀怅然凝视着温岁岁,而温岁岁彷佛能听见她的心声,慎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女人忽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药煎好,白粥也煮得差不多了,两人便一个端着药,一个捧着粥,来到顾晏然休憩的厢房,他仍躺在床上睡着,张大壮和刘二虎坐在一旁看着。
温岁岁有些担忧。“张大哥,他还没醒吗?”
张大壮摇头。“大夫说了,头儿是这两个月到处奔波忙碌没休息好,身子有些亏空,又在雪地受冻了,这才导致外邪入侵,一下子就发起高热来……不过头儿向来底子好,我瞧让他喝个药,躺着睡一、两日,想必就能恢复如常了,温姑娘不必忧心。”
教她如何不忧心,看着顾晏然脸上毫无血色、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她只觉得心如刀割。
“先别说了。”琥珀开口说道。“二虎,你来帮个忙,先喂顾指挥使喝药。”
“这……头儿还昏睡着呢,这药他能喝得进去?”
温岁岁见刘二虎神色迟疑,主动表示。“我来喂他吧。”
琥珀有些错愕,但见自家夫君还有张大壮两个粗汉子都是理所当然地撒手站在一旁干看着,彷佛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喂他们头儿喝药没什么不对,她也不好阻止,只得将汤药交给温岁岁。
温岁岁接过药碗,用汤匙舀了舀,细心地略吹凉,才示意琥珀帮着将顾晏然的上半身扶起,让他靠着她肩膀。
“顾晏然,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她轻声唤,嗓音极致温柔。“我喂你喝药,你张开嘴,好不好?”
顾晏然像是真听见了她的叫唤,仍闭着眼,却是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岁岁……”
琥珀一惊。
“嗯,我在呢。”温岁岁柔声回应,像哄孩子似的说道:“你张嘴,喝了药,病才能好。”
这满是柔情密意的画面教张大壮和刘二虎两个粗汉子看了都不免有些尴尬,摸了摸头,讷讷然地交换一眼。
张大壮清清喉咙。“咳咳!那啥,温姑娘,头儿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和二虎先出去。”
两个汉子丢下话,慌慌张张地溜出去了,临走前刘二虎还对自家娘子挤眉弄眼,暗示她也跟着走,琥珀却没立刻离开,仍是震惊地站在原地。
顾指挥使方才喊的是这位温姑娘吗?为什么她如此自然地应了?
琥珀脑海一团纷乱,她从小便服侍的国公府小姐乳名也唤做岁岁,顾晏然喊的应该是她的小姐吧,怎么会是这位温姑娘?
温岁岁无暇顾及还在房内的琥珀,只一心一意地喂着顾晏然喝药,偶尔药汁从男人嘴里溢出来了,还拿手绢轻轻替他擦拭,分明就是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而顾晏然因为神智昏沉,也毫无顾忌地依赖着温岁岁,甚至还觉得药太苦,不满地皱着眉头。“不喝了……”
“不行,要喝。”温岁岁哄着。“你不想病好了吗?”
“好苦……”
“苦也得喝,要不我答应你,待会儿喝完药喂你吃点蜜饯可好?”
“我不爱吃甜的……”他像个孩子般耍赖。
“你这人,又不吃甜又不吃苦的,可真难伺候啊。”温岁岁状若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却是温柔含笑的。
琥珀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失神地退出房间,顺手带上门扉,留给这对有情人一个单独相处的私密空间。
第十一章 你心里有我(1)
顾晏然昏睡了一夜,隔日早晨醒了过来,一睁开眼他便下意识地寻找佳人的倩影,却见房内空无一人。
莫非在迷迷蒙蒙间,那人喂他喝药,温柔地哄着他,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梦境吗?
他正惘然地出着神,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接着便是一道爽朗的大嗓门响起。
“头儿,你醒啦?”张大壮惊喜地来到床前,打量顾晏然略微有了几分血色的脸庞。
“太好了,大夫开的药果然有效,你这气色比昨晚我和二虎担你回来时好多了!”
顾晏然微愣,勉力撑坐起身。“二虎过来了?”
“是啊,把他新娶的婆娘也带来了,本来昨日就是来见你的,谁知道我们到了慈幼堂,管事说你上山礼佛去了,后来又听温姑娘的丫鬟说她家小姐失踪了,闹了好一阵风波,亏得二虎机灵,我们才在那间猎人木屋找着了你,当时你烧得人都昏沉了……”
张大壮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顾晏然最关切的却只有一点。
“温姑娘……可还好?”
“昨日一回来,她那丫鬟就给她灌了一大碗姜汤,大夫也给开了预防风寒的方子,应该是没事,不过我瞧她昨夜看顾了你一个晚上,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顾晏然一震,迫不及待地追问:“昨晚是她照料我的?”
“是啊,二虎的婆娘几次来劝她回房休息,她总是不听,方才还是因为你喝药的时间到祝要去灶间替你看着汤药……”张大壮笑道,顿了顿,对顾晏然一番挤眉弄眼。“要我,这温姑娘对头儿你真是一片痴心,我生平最讨厌那些大家闺秀扭扭捏捏的作态,温姑娘具干脆,喜欢就大大方方地表现出来,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张大壮盛赞温岁岁,顾晏然听了却是面色一凝。
这姑娘率性真诚,一心为他,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他却不能就这样坦然接受,曾经在人情事故吃过苦头的他,比她更明白流言的可怕。
“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他冷声警告张大壮。
张大壮明白他的意思,讷讷一笑。“放心吧,头儿,我这人性子粗疏,可也不是那等没巴的,女儿家的名节有多要紧,我懂得的,这话我也就只在你面前说说而已,哪会去对外人说三道四。”
顾晏然点点头,托张大壮帮忙打了盆热水进来,梳洗过后穿上外袍,便坐在桌边等着温岁岁进来,只是他没想到送汤药进来的竟是刘二虎。
“怎么是你啊?”连张大壮也吃惊,大有觉得杀进一个程咬金的意思。
刘二虎被他瞪得莫名其妙。“我替头儿送汤药来啊。”
说着,他转向顾晏然,一脸喜气洋洋的关切。“头儿,你总算醒了,觉得怎样?身上可还有哪里不爽快?肚子饿了没?要不让我家娘子给你弄点吃的?”
顾晏然无言,这一连串的问题他一个都不想回答,压抑着迫切的情绪。“是温姑娘让你送汤药进来的?”
“是啊。”
“那她人呢?”
“喔,她整夜没回去,县令大人急得不得了,一早便派人来问,听说温姑娘的弟弟也来了,这不就赶着跟弟弟见一面,免得家里人着急。”
是该如此。顾晏然悄悄地吐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似是怅然,又像有些懊恼。
“药给我。”他伸手向刘二虎要来药碗,也不管还有些烫,一下子灌进嘴里,一股难言的苦涩瞬间在喉间漫开。
喝完了一碗药,顾晏然感觉精神好些了,胃肠却也于此时苏醒过来,发出咕噜声,他不免有些困窘,张大壮与刘二虎却是相顾大喜。
“头儿肚子饿了。”张大壮笑道。
“有胃口就好。”刘二虎也同样喜孜孜的。“这病中最怕吃不下饭,头儿能想吃东西,就表示这病情有好转的迹象。”
“也不知厨房那边做早点了没?我去瞧瞧!”
张大壮刚要走出房间,就听见一阵敲门声响,跟着一道略有些变声期沙哑的少年声音扬起。
“师父,我是阿炫,我来看你了!”
房内三人闻言都有些惊讶,张大壮立刻打开门,见温炫穿着一身厚嘟嘟的,裹得像颗粽子,手上还提着食盒。
“张大哥,我师父醒了吗?我姊姊让我送饭过来。”
“这可来得真及时,头儿正好饿了,来,快进来!”张大壮热络地将温炫迎进房里。
温炫见顾晏然坐在桌前,脸色仍有些苍白,登时就红了眼眶。“师父,姊姊说你受了,染了风寒,你如今可好些了?”
“我没事。”顾晏然淡淡一笑。“你先坐着。”
“不,我先服侍师父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