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不晓事,让两位见笑了,总之还请两位壮士让我们姊弟俩搭个顺风车,接了香姨一起去清河县,到时家父必有谢礼,感激不尽。”说着她盈盈起身,朝两个男人慎重地行了个福礼。
见她如此婉约有礼,张大壮没吭声,只是往顾晏然脸上看过去。
顾晏然不动声色,深深地凝望温岁岁好一会儿,才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温岁岁欣喜不已,一时忘了要对顾晏然冷淡,冲着他就绽开了一朵灿烂无比的笑容,如娇花盛放,美不胜收。
顾晏然只觉得心韵彷佛漏了一拍,俊眸微敛,默默地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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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中有她了(2)
定了出发的时程后,当天下午顾晏然便随着张大壮去镇上,两个男人除了买了辆马车,还采买了许多布匹首饰、米油粮食等物品回来,这些主要都是要留给王老汉夫妇的,为了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王老汉和王大婶见其中还有人参、何首乌等昂贵补品,甚至借着要送给他们未出世的孙子孙女,打了好些金项圈、长命锁、平安牌等等,俱是分量足足的,一看便知道价值不少银两。
夫妇俩都是老实人,推辞着不肯收,直说这礼也太重了,还是温岁岁好说歹说,温炫也在一旁附和,两人这才勉强收下了。
当晚,王大婶宰鸡宰鸭,整治了一桌大鱼大肉,再让王老汉抱了一罅酒回来,几个人畅快淋漓地吃了一顿。
隔天一早,温岁岁等人与王老汉夫妇辞别。
顾晏然送出一张自己的名帖,让王老汉夫妇遇到什么难事或有什么需要相帮的,只要去到他名下的商铺,掌柜的或管事见到他的名帖,自会想法子替他们夫妇周全。
王老汉夫妇拿了名帖,感受到顾晏然的诚意,自是感激不尽。
温岁岁在一旁看着也颇为感动,这男人外表看着冷,对人对事彷佛都是淡然以对,其实心肠是很好的,重情重义,她一直都知道的。
一阵依依不舍的话别后,温岁岁携着弟弟坐上马车,由顾晏然亲自驾车,张大壮骑着马在一旁跟随,王老汉夫妇怅然相送。
马车出了村子,便直接转往通向邻近县城的官道,得先去把在县城医馆养病的沉香接了,再一同北上往清河县。
天色晴朗,蔚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两旁林荫夹道,落叶缤纷,温岁岁坐在车里,随着车轮转动的节奏微微摇晃着,只觉得心情飞扬。
她想起了前世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也常常趁着天气晴好时出游,那时替她驾车的也是顾晏然,她总爱在车上和他斗嘴,有时出了城见四下无人,也会吵着要换她来驾车,往往把他惊得不知所措,只能板着一张脸装酷。
这一刻,她雀跃的心情彷佛回到了往昔,真想就像前世那样,溜到车前去闹他,只可惜此时还跟着两个程咬金,一个杵在车内,一个在外头骑着马,她倒是不好胡来。
温炫原本双手巴着窗,看着窗外张大壮骑在马上悠然自得的模样,暗暗欣羡着,蓦地感觉到背部一阵刺刺痒痒的,回头一看,只见自家姊姊正目光幽幽地瞅着自己。
他被那意味深刻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连忙将不安分的双手收回来,端正坐好,一边讷讷地笑了笑。
“姊姊,你不会又要考我论语吧?我这身子还没完全养好呢……”这时马车突然一晃,他连忙顺势装起来。“哎呀,我头晕!”
温岁岁没好气地赏弟弟两枚白眼。“是吗?原来你头晕啊,那只能算了,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让张大哥带你一块儿,学学骑马。”
温炫闻言一惊,立马不装了,眼眸闪闪发亮。“姊姊,我头又忽然不晕了,我挺好的,你瞧,我还能在这车里打一套五禽戏给你看呢。”
说着,他就做了个鸟戏展翅飞扬的动作。
温岁岁强忍笑意。“你头真的不晕了?”
“不晕了。”
“能打五禽戏了?”
“没问题!”
“行,既然你精力如此旺盛,也不好让你光坐在车里傻愣着无所事事,不如姊姊来考你背书吧,你先背一段论语学而篇。”
温炫闻言,登时目瞪口呆。
说了半天,还是要读书啊!
温炫深深觉得上当了,委屈地鼓起脸颊。“姊姊,你耍我玩。”
温岁岁粲然一笑。“你姊姊我坐在车里无聊,只有你这么个傻乎乎的傻蛋陪着,不耍你耍谁呢?”
“姊姊!”
姊弟俩在车里斗着嘴,坐在车头驾车的顾晏然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
他今天心情也挺好的。
也许是天光太澄澈,也许是周遭的景致太美,也许是这段时日,在一个平凡的农家重新感受到人情的温暖。
也或许是在他耳边缭绕的那清脆如风铃的娇嗓太好听,让他的心也跟着马车行进的韵律晃悠起来。
午后,一行人进了春溪县城,找了间离城门最近的客栈投宿,先简单地用了顿迟来的午膳,张大壮便去城东的医馆接人了,温炫见这客栈对街就有一间香水行,当下便吵着要去见识一番。
“姊姊,我要去!从前在平县书院时就听同窗说过,那香水行里头还有人能替你搓背呢,可好玩了!”
温岁岁听温炫如此央求,也有些心动。
所谓的香水行其实就是开放给平民百姓的公共浴堂,前屋通常设有茶室,供客人饮茶休息,后屋就是洗浴的所在。
整套服务除了在浴池洗澡之外,还有专人帮忙刮脸、修脚、梳头、按摩等等,待全身焕然一新后,穿了衣裳还能出来吃几盏酒,快活似神仙。
温岁岁正迟疑时,一旁来添茶水的小二殷勤地开了口。
“不瞒几位客官,我们掌柜的大哥正是对街那间香水行的老板,凡是在咱们客栈投宿的客人前去消费都能算便宜些,还送一回修脚的服务呢,就是……”小二顿了顿,迅速瞥了温岁岁一眼,神色不免有些尴尬。“咱们县的青天大老爷下过令,县里的香水行只做男客的生意,所以……”
温岁岁闻言,神色一凝。
其实无须小二提醒她也有所耳闻,即便这香水行早开遍了大齐境内,但其中愿意接待女客的仍是少数,大部分地方还是受限于士大夫之见,认为女子不可抛头露面,何况是去公共澡堂洗浴。
“为什么你们这边不做女客的生意?”温岁岁还未说话,温炫就抢先替姊姊抱起不平来。“我可是听书院的同窗说了,我们平县的香水行是有专供女子沐浴的汤池的,男女分浴也就不算坏了规矩,你们县令大人怎么就这般冥顽不灵呢?”
“这个……客官请息怒,上头大人们的思量,咱们小老百姓也不清楚,小的也只是怕这位姑娘万一白跑了一趟,败了兴致。”小二暗自叫苦,降低了声调,深怕温炫这番大肆批评替客栈惹来祸事。
温炫还想抗议,温岁岁看出小二的惶恐,轻声扬嗓。“阿炫,就别为难小二哥了,不去便不去吧,我就留在这里等香姨。”
“可是……”温炫郁闷不已。
温岁岁却是微微一笑,妙目流转,望向了一旁不发表意见,只是静静喝着饭后茶的顾晏然。
顾晏然从来不是个擅长和女子打交道的,可也不知怎地,一看她的眼神,顿时便领会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想让他领着她弟弟去见识呢,同时也哀怨自己不能去。
温炫见姊姊视线盯着顾晏然,顿时也恍然大悟,连忙起身朝顾晏然行了个礼。“师父,圣贤有云‘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给徒儿一个机会孝敬您吧,我来替你搓背,保证让师父洗澡洗得痛快淋漓。”
顾晏然闻言,眉角微抽。
这鬼灵精!明明是他自己想去玩,倒是说得一副大义凛然。
“我不是你师父。”他再次申明。
“师父指导弟子修练五禽戏,弟子铭感五内。”
意思是你都教我功夫了,那不管,你就是师父了。
温炫眼巴巴地盯着顾晏然,顾晏然冷冷地回瞪,两人一阵目光交锋,看得温岁岁好笑不已。
她自然是不会拆弟弟的台的,跟着一起对顾晏然盈盈行了个礼。“顾师父,舍弟顽劣,就蒙您费心管教了。”
怎么连她也叫他师父?
“您是舍弟的师父,自然也当得我敬您一声师父。”温岁岁俏皮地眨眨眼,彷佛听见了他暗自的腹诽。
顾晏然可以不理会这对赖皮的姊弟,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狠下心拒绝,或许是因为经过坠崖事故以来的相处,他们之间已有了几分患难之情。
他收回与温岁岁相凝的目光,转向温炫。“走吧。”
“师父肯带我去了?”温炫大喜过望,可转头望向姊姊时又不免有几分歉疚。“姊姊……”
温岁岁压下轻微的怅惘。“你和师父好好去玩吧,姊姊先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