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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那道纤细的身影带着她的两个丫鬟没事人一样走开了,他抬眼,回廊上便只剩下了他和侍从,安静得有些令人心慌。

  许久之后,回廊上才响起萧展毅冰冷的声音,“走。”

  侍从们沉默地护送他继续往回走。

  每年世子到寺里祭拜故人后都会在寺里住上几天,他们要回的便是在寺中的暂居地。

  回到寺中暂住的院子,萧展毅没有进屋,而是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看着院中的一株花树出神,此时他的心绪起伏过剧,没有办法让自己快速地冷静清醒。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让他觉得特立独行、性格有趣的姑娘会长了那样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只不过,他心底那个人的容貌永远地停留在十六岁的青春少年时。

  他不知道如果那人还活着是不是容貌就跟那女子一样,也不知那女子十六岁时的容貌是否与那人一样。

  这世上相似之人难免,可他却因这份相似而心绪难宁。

  早已死寂的心又硬生生泛疼,战死沙场、为国捐躯,那个人的年岁永远停在了那一年的战场上,永远留在了他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守护的边关。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终于黑夜替换了白昼,宁静替代了喧嚣。

  山里夜凉,而萧展毅无心睡眠。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古井无波,没什么能再引起他的兴趣,可今夜多年不见的金戈铁马又重新入梦,那人战甲血染,最后尸骨马踏成泥。

  从噩梦中惊醒的萧展毅再也睡不着,只能开窗无言地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

  星空有多美,他就有多寂寞。

  在萧展毅因心绪不宁无法安睡的时候,与他仅一墙之隔的徐宁安却一夜好眠,无梦到天亮。

  徐宁安在怀恩寺住了七八天,寺里的日子单调而平静,可从怀恩寺回到府中,俗世杂务便又都纷至遝来,令人好生不爽。

  徐宁安洗漱换衣之后到祖母院中请安,丫鬟替她打起竹帘,屋内的呜咽哭泣声便传了出来,而她也看到正抱着祖母的腿跌坐在脚踏上哭的徐宁善,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

  一见这情形,徐宁安下意识就想避开,只来都来了,帘子都掀开了,总要进去跟祖母请过安才好逃跑。

  于是,徐宁安整整衣袖,规规矩矩地从丫鬟挑起的帘子处走进屋子。

  “孙女给祖母请安。”她是来请安的,旁的无关事物她选择视而不见。

  “安丫头来了啊,快坐。”徐老夫人说完让丫鬟上茶。

  “谢祖母。”祖母赏茶还是要喝的。

  徐宁善哭泣得悲悲切切,徐老夫人心疼地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抚着,然而徐宁安安静喝茶,对妹妹的哭声充耳不闻,不受丝毫影响。

  徐老夫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大孙女开口说一句关切的话,为了她们姊妹感情,徐老夫人只好自己打破僵局。

  “安丫头怎么也不问问善丫头在哭些什么?”

  徐宁安一本正经地道:“祖母是知道我的,我向来不会说话,怕一开口又惹得妹妹更加难过,故而只能闭口不言。”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你妹妹运气不好,摊上江家嫡次子这么个混不吝的东西。”

  虽然三房做了错事,但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和孙儿孙女,徐老夫人骂过、教训过,打消了他们那些可恶的念头,徐宁善又乖巧讨好,徐老夫人便也心软。

  “出什么事了?”徐宁安只能顺势问出口。

  徐老夫人还没来得及说,徐宁善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徐宁安无辜地朝祖母摊手,瞧,她就说自己最好别开口吧,偏祖母不信邪,这下好了,三妹哭得更凶了。

  徐老夫人也被小孙女哭得头疼,自己赶紧把事情说一说,“那江家嫡次子跟他表妹有了私情,想悔亲退婚,却又不想担了恶名,便唆使你二弟犯错,小半个月就输了七千两银子,还想扣他一顶欺男霸女的帽子,逼他偷拿了善丫头的贴身东西,然后借此指摘咱们徐家家风不堪,由此退亲。”

  “这江家子竟如此恶毒。”徐宁安不由得蹙眉。

  徐老夫人摇头叹气,“可不是,女孩子家的名节何等重要,他竟要拿善丫头的名节做文章。”

  徐宁安这回是真心想知道答案了,“那徐家跟江家的婚约——”

  徐老夫人摇头,徐宁安见状明白了。

  徐老夫人沉着脸道:“咱们徐家便是家道中落,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江家这次行事过分了。”

  徐宁安道:“只怕人家说是小孩子情迷心窍胡乱行事。”

  “唉。”徐老夫人一声长叹,大孙女一向是个通透的,许多事她一眼便能看清楚。

  “祖母……”徐宁善红肿着眼睛悲切地低唤。

  徐老夫人头疼地抚额。

  看她如此,徐宁安便有些猜测,带了几分不敢置信地看向满脸泪痕的徐宁善问道:“难不成你还舍不得这种男人?”

  徐宁善猛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抹着眼泪哽咽地道:“婚期将近,这个时候我却退了亲,又是个什么名声?”

  徐宁安嗤笑一声,“那不然你还想给他个左拥右抱的机会?你愿意,人家亲亲表妹怕还不愿意呢。”

  徐宁善扭着手里的帕子,忍不住又哭起来,边哭边道:“那我怎么办,本来好好的亲事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啊……”

  她现在是真的懊悔当初在祖母面前提起过继的事情,这件事让爹爹被贬官,江家敢这样退亲,也是因为如此,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害到自己。

  “该怎么见人就怎么见人呗,有错的又不是你,人家都能出得了门,你一个受害者反而没脸见人,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你何必让那对狗男女称心如意,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

  听了这一番话,徐宁善有点哭不下去了。

  徐宁安也不再理她,兀自问祖母,“江家这事做的确实有失道义,总该给妹妹一些补偿的吧。”

  徐老夫人点头,仍是一脸的愁容,“江家倒是把原本给你妹妹准备的聘礼当成赔礼送给你妹妹,让她日后的嫁妆丰厚些。”

  徐宁安皱眉,“三婶答应了。”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徐老夫人默认了。

  徐宁安看着继续抹眼泪的三妹,道:“既然你母亲都替你做主了,你何必还来祖母这里哭诉,徒惹她老人家烦闷。”

  徐宁善大哭,“可这又不是我愿意的。”

  徐宁安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好歹三婶替你搂住了银子,没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徐宁安,你什么意思?”徐宁善装不了柔弱了,瞪大眼吼道。

  “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啊。”

  “我被人退亲,难道徐家姑娘就脸上有光了?你本来就是老姑娘了……”想到祖母还在,徐宁善把后半句“没了名声更嫁不出去”吞回肚子里。

  “可我也没急着嫁啊。”

  徐宁善被她一句话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徐老夫人打了个圆场,“你妹妹刚被退亲,安丫头你就少说两句。”

  徐宁安于是继续喝自己的茶,虽然半天没喝一口下去,这么个尴尬的时候,她真的想脚底板抹油——先溜为上!

  她回来前就该先看黄历,偏偏选了今天回府,应该在怀恩寺里再多住一些时候的,后悔!

  “母亲为什么不替我出头,就因为弟弟是男孩子,不能影响他日后的仕途吗?”徐宁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愤懑与不甘。

  徐宁安在心底默默地道,三婶重男轻女也不是第一天了,她的宝贝儿子那是千好万好,凡事都要给两个儿子让路,这就是三婶的原则和底线。

  江家老二不就是因为看出了这点才设计二弟,从他这里打开口子嘛。

  如此想来江老二对他那个表妹还是有几分真心的,至少愿意为她搏个名分出来,而不是转过头欢欢喜喜地拜堂成亲。

  最后,徐宁安尿遁了。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她家三妹大约是洪水做的,那架式看起来很有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意思。

  离开安禧堂的徐宁安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叫了马车出府,马车赶去了城西的一间破祠堂,那里聚集着一群乞丐。

  一只装满银钱的普通钱袋从马车上扔下去,那个中年乞丐头头听到马车里传出一个懒散而清亮的声音——

  “请你们帮忙在京城里传个小道消息。”

  乞丐头儿掂掂手里的钱袋,点头哈腰地表示,“有事您吩咐,小的们保证替您办好。”

  “近前来。”

  乞丐头儿走到马车窗前,一只纤细的手指轻轻挑起了窗帘一角,乞丐头儿根本看不到马车里的人和物,只能听到那人对自己的耳语。

  不久之后,马车离开,祠堂里的乞丐也开始四下散去。

  红秀看着懒懒靠在引枕上的姑娘,忍不住低声道:“姑娘这样帮三姑娘,她也未必领情。”

  徐宁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本来也没想她会领情。”领不领情是别人的事,做不做是她自己的事,两者并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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