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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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然面无表情地放下刚自厨房取来的茶水,带着隐隐的怒意,他首先看向他右手边的五六张牌桌,桌上那些暴露出本性的老道士,正你一句我一句地粗话漫天横飞;而在他的左手边,好几桌的老道士则边打牌边不忘撩起衣袖,你给我一拐子,我赏你两脚;正前方这十来桌的就更夸张了,黄符与刀枪棍棒齐上,啊,最后面那几桌没牌品的老人家,刚刚又把牌桌给掀了……

  再也无法忍受的斐然,一手拉过惨白着脸路过他身旁的尚善,将累到眼睛都快张不开的她护在怀中,痛心疾首地对那些不肖长辈大吼。

  “统统都给我住口也住手!”

  在场的老道士们,无论是张牙舞爪干架的,还是揪着别人胡子谩骂的,或者是两手置在桌下又想把牌桌掀了的……统统都在他的怒吼声中停顿了下来。

  斐然先是将尚善扶到一边去歇上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再战这群为老不尊的长辈。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好好一个闺女儿,你们怎能让她在这等环境下长大?言教与身教乃教化之本,瞧瞧你们那是什么德行?万一她在日后有样学样,或是误入了歧途该怎么办?”枉他以往还那么尊敬那些老人家,原来他从头到尾就错了,尚善今日之所以会成为一只言行粗暴的小母老虎,问题的本源,根本就出在他们的身上!

  清罡淡淡瞥他一眼,抬手扔出张牌后,非但没半分愧疚,还不疾不徐地给他来了一句。

  “长大?已经长得很大了。”虽然外在偶尔是很骗人的七岁娃娃,但内蕊里,都已十九了不是?

  “就是说嘛……”一堆深有同感的老道士,纷纷赏他一记“你的担心是多余的”白眼。

  “我不管,总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们必须对她负起责任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完全就是极山道观上上下下的最佳写照。

  “负责?”清罡在又胡了一把牌后,语带讽刺地看着斐然,“说起负责这回事,要负责也是该由你这个魂主先来负责,本道这个师尊,论理,可还得排在你后头。”

  “我负就我负!”为了他们毫不在乎的态度,斐然怒气冲天地撂下话,走至一旁打横抱起早就累到睡着的尚善,下定决心要把她粗鲁的言行举止统统都给掰正过来。

  于是,在昏天暗地的睡过一觉后,尚善张眼醒来时,所见着的就是某个被孟母上身,急吼吼要带着她搬家去的魂主。

  “你说啥?”他又去得罪她家心眼特小的师父大人了?他就算是想找死也别拖着她下水呀。

  “总之我要带你回原国。”斐然边说边用热布巾帮她擦脸,再拆掉她睡乱的包子头,“你师父他们早就答应让我带你去补魂魄了,趁着山上雪势还不大,咱们尽早下山。”

  尚善犹豫地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对他摇头。

  “不去。”就算是他良心发现,想要弥补她好了,可抽掉一魂一魄会带来什么后果他有没有想过?要是他因此发生了什么事,那岂不是换成她内疚一辈子?

  斐然三两下就把她的长发重新梳成发髻,“小姑奶奶,不同我去补魂魄,你打算时不时就让魂印跑出来吗?老道士他们也说了,这样会伤神伤寿,你可能活不到我这个魂主驾鹤就先我一步去了。”

  “我不想那么麻烦……”她推推拖拖地说着不像理由的理由。

  “再麻烦也得去,别忘了,你身为下一位掌教,日后你有责任收徒继承道家,你总要活到把道家大业给传承下去是不?”

  她好不苦恼地皱着眉,“都说过我根本就不想继承了……”

  眼看她还是举棋不定,斐然压低了音量在她耳边道。

  “难道,你就不想下山吃肉?”哪怕此举会得罪那票吃素的老道士,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尚善果然两眼一亮,“我这就打包行李!”

  拐着无肉不欢的尚善,在他俩下山的路程上,斐然怕她会临时改变主意原路折回去,于是他每日都在她的耳边念叨着各式荤菜菜名,将尚善哄得晕陶陶又飘飘欲仙的,如他所愿地顺利带她离开了清罡真人的地盘。

  来到了熟悉的城镇外头,斐然首先就去了皇爷府旗下的商号,报完平安也拿走了足够的银票后,就准备进城等着被他给扔在南济城的知书与达礼过来接他,可就在这当头,尚善却不肯合作了。

  深怕又得去行善助人的尚善,一进了城里就像只胆小的老鼠,躲躲藏藏地避在斐然的身后,拖拖拉拉地说什么都不肯跟他走了,斐然见此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扔过去一只烧鸭给她,马上就将近来馋肉馋得口水直流的她摆平得很彻底。

  “三爷,这是给您的……”在斐然拎着吃得小肚子都圆了一圈的尚善要上马车时,商号的管事气喘吁吁地拿着一张刚收到的拜帖朝他跑来。

  斐然有些讶异地接过,他才刚下山不久,什么人这么快就知道他的消息?

  “怎么了?”尚善坐在马车里,纳闷地看他打开拜帖后就直接拉长了黑脸。

  他敷衍地扯扯嘴角,“没什么……”就知道狼宗的那个师爷,向来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笑不出来就别勉强笑,难看。”她伸出两手搓着他的脸,总觉得在道观里的他比在山下的他顺眼多了。

  斐然任由她的一双小手在面上左搓右揉,半晌,他握住她的手,有些犹豫地与她商量。

  “善善,咱们能不能先暂时别回原国,等我办妥一件事后再走?”反正这事也与她有关,早晚都是要告诉她的。

  “何事?”

  “找当年那个逼我在魂纸上许愿的人算帐。”公孙狩在帖子上说了,近来有个人欠了他不少赌债,而那人还是他家宗主夫人曾提过的仇人杜衍仲,因此他若想找仇人一清旧仇,他最好乖乖赴约。

  “逼你?”尚善茫然地眨着眼,“怎么,你……你不是自愿许的?”怎么他从来都没有说过?

  “不是……”斐然先是垂下眼眸,但很快又想起了她的身分,忙予以补救,“可我很庆幸我将你许了出来。”

  “行了,别来我师公那套了。”以为她不知道清远真人每天偷偷摸摸的跟他见面?她就知道那个爱管闲事的师公,一定会趁机给他灌输了一堆有的没的。

  “那……”

  她耸耸肩,“反正那家伙也是我的仇人,就先去找他吧。”

  “你的仇人?”难道她终于有魂主魂役是一体的自觉了?

  “逼着你许愿,害我被许得零零落落还掉七掉八的,我不找他算帐找谁算?他当然是我的仇人。”有些事他掖藏着不说还好,但他既然有意摊开来说了,她自然也不会继续装聋作哑。

  斐然踌躇地启口,“善善,当年我……”

  “等你想说时再同我说吧。”她拍拍他的肩,转首看向窗外,而后指着外头卖肉包的摊子大叫,“停车,我要吃那个!”

  一个时辰后,当等在约定地点的公孙狩,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斐然时,他备受惊吓地抚着胸口。

  那个抱着个女娃娃走来,一路在她的指使下买东买西的某人,真是名满天下的原国然公子吗?怎么看上去像个老妈子?他再把目光移到斐然怀中之人的身上……呃,这岁数,怎么看也不可能会是什么夫人吧?

  当一手拎着好几袋吃食、一手抱着孩子的斐然终于走至约定地点时,公孙狩就像是逮着了什么独家秘闻般,两眼直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

  “这是……令嫒?”之前不是听说斐然他是个断袖吗?怎么眼下女儿都这么大了?

  一路逛街逛过来的某两人,听了他的话后不约而同地蹙着眉心,公孙狩一看,很快就见风转舵。

  “令侄女?”唔……以往皇爷府就是以宠妹出了名的,说不定,这个娃娃就是斐然他打哪个亲戚家抢来的。

  一大一小的眉头都皱得快可以夹死苍蝇了,且神情还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与相似。

  好吧,他没招了……公孙狩很干脆地放弃猜测。

  “不知这位是?”总不可能是路边随地捡来的吧?

  尚善向来就是个直脾气,“我是他的魂役。”

  公孙狩登时僵住了嘴边待客用的笑意,还作势掏了掏耳,“谁的魂役?”

  斐然一脸冰霜样地开口。

  “我的。”他那是什么见鬼的表情?

  一日之内接连遭受两回惊吓,公孙狩一手直抚着胸坎,感觉他的小心肝似是有些承受不了。

  据他家狼主夫人的闲聊家常中,全狼宗上下都知道,原国皇爷府这位大名鼎鼎的三爷,生平最恨的,就是魂纸与魂役,听说纳兰清音闲时手中撕着玩的魂纸,大半都是由他找来的,可如今,他不但许出了个年幼的魂役不说,他还一脸宠爱呵护地抱着她逛大街?

  公孙狩不由得瞄瞄顶上的蓝天……等会儿会下红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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