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温柔半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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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两个男人心一惊,她话声方落,王老板已朝旁窜出窗口,那么肥大的身躯,却无比灵巧,她还想着他那么肥大,怎出得了那窗,怕不会把窗框都给撞出个洞来?

  谁知,他竟像是会伸缩似的,嗖地就钻了出去,可他衣角还在窗里呢,温柔就听见砰的一声,那才窜出去的王老板,已被人一脚连人带窗踹了回来。

  破裂的窗框和砖墙,连着王老板一并飞散落地。

  王家的少爷见状,握着她脖颈的大手一用力,可忽地银光一闪,她眼前一花,还没看清,人已到了男人怀中。

  不知是谁,发出了惨叫,好像有什么液体,喷溅而来,可一抹月牙白的衣袖替她挡住了,挥开了,即便如此,仍有些许溅到她脸面上。

  她头很昏,也无力抬眼,只能白着脸,揪抓着他的衣襟,依靠着身前的男人,不让自己吐出来。

  她知是他。

  「周庆,你敢动老夫!你就不怕——」

  谁又张嘴喊了,可话才起头就断。

  「你这王八蛋!等大人醒——啊——」

  话又起头,又断,只余凄厉的惨叫绕梁。

  然后,一切再次安静了下来。

  说安静,也不是那么安静,屋外,还有人在叫喊。

  惊恐的、害怕的,哭喊。

  可她无力抬眼,就连要保持自己神智的清醒都难。

  好冷。

  她想着。

  怎么那么冷呢?

  思绪渐渐的涣散,不知为何却看见了一轮明月在眼前。

  她在月下,看见屋檐,看见长剑,看见剑上那抹艳红,看见他与她的黑发,看见他那月牙白的衣,与她大红的嫁衣,在风中贴着,老银锁闪着银光,混在其中,和滴溜溜的血珠一起,翻飞,飘荡。

  她闭上了眼,不再试图保持清醒。

  何必呢?

  何必……

  水声轻轻。

  荡着,漾着。

  远处,有管弦丝竹乐声隐隐飘散在风中。

  缓缓的,她转醒过来,睁开眼,看见湖光水色就在眼前。

  男人盘腿坐在身前,正在倒茶,她醒过来的那当下,他看了她一眼,伸手翻转另一只茶杯,倒了第二杯茶。

  慢慢的,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在一艘船上。

  竹帘垂在窗边,教外头的人瞧不清里边,可她能清楚看见外头的风景,看见水泽一路延伸至远方蒙蒙的天际。

  那儿的天色,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眼前男人身上染血的白衣,早已换下了。

  月牙白的衣,在夜色里多惹眼、多嚣张,可他就是刻意要让人知道,知道是他周庆,灭了王家的门。

  如今,这儿不需给人看,不需吓唬旁人,他就把衣换下了。

  可那身白衣,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他换掉了,她却忘不掉。

  在这之前,她以为她多少懂他的,懂这男人在想什么,现在却不懂了。

  或许她从来就没懂过,只是自以为懂。

  他将茶杯倒了七分满,把那热茶递给了她。

  她没有接。

  那双黑眸微眯,薄唇轻轻扯了一下。

  「怎么,怕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喉头紧缩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有千百个疑问卡在心里,鲠在喉中,然后终于再忍不住,从唇瓣里吐了出来。

  「这一切……」她张嘴开口,才发现喉咙好痛,但她仍忍着痛,将话说完:「都是你布的局?」

  「是。」

  「你拿我当饵?」疼痛让她的声,无比粗嗄,让她怀疑自己的脖子肿了起来。

  「对。」

  「从何时开始?」话方出口,她就领悟过来,哑声道:「我给你银锁那时吗?」

  他看着她,转着手中的茶,才道:「过去几年,一直有人在盯着我。」

  她无言以对,只觉喉紧心缩,莫名窘迫。

  还以为,他有心,多少对她有些情意。

  如今方知,他对她是有心,却不是她想的那般。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她自作多情。

  一时间,有些难堪,她几乎想立刻起身走人,但她还需要厘清一些事,所以她强迫自己直视着他的眼,张嘴哑声再问。

  「我的亲事,是你安排的吗?」

  他瞅着她,淡淡道:「若我说不是,你信吗?」

  她不晓得,这男人算得这么精、这么细,心思如此可怕,教人心生畏惧,她原以为自己看清了他,可到头来,才发现她什么也看不清,所以她只是看着他反问。

  「若你说不是,我该信吗?」

  「不该。」

  他眼也不眨的说,一双黑眸却仍直盯着她,那瞳眸一瞬不瞬的,黑得发亮,那坦然的视线,困扰着她。

  若他真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倒也就罢了。

  可他从王家父子手底下,将她救了出来。

  那对父子本要灭她口的,而在今夜之前,她还一直以为王飞鹤是个大善人。

  他是利用了她,可他也保全了她。

  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被他当做诱饵,让她有些狼狈,可从一开始就是她自作多情,他只是顺势而为而已。

  压着心中万般情绪,温柔看着眼前男人,镇定的伸手接过了那杯热茶。

  「所以,你只是想要京杭漕运?」

  他拿起身前的另一杯茶,喝了一口,没有否认,只道。

  「那是门好生意。」

  晨风悄悄徐来,让热茶的袅袅白烟散开又拢聚。

  她捧着那杯茶,有些怔忡,只听到自己说。

  「我以为王老板是个大善人。」

  他抬眼,瞅着她,「我以为你早该知道,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对这句话,她无言以对。

  身下的大船,缓缓行过水面,她看着窗外远处的景色,听见自己再问。

  「王家……」她顿了一下,才拉回视线,看着他:「还有活口吗?」

  「没有。」

  「为什么?」只是因为他们反他吗?有必要做得那么绝吗?可这念头才冒出来,她又想起王天凤箝抓着她脖颈的那一刻,教恐惧爬上了身,让她身子微微僵硬了起来。

  眼前的男人瞅着她,不答反问。

  「你真想知道?」

  温柔张了张嘴,却没吐出声音,半晌,才有办法道。

  「不,我想……」温柔苦涩的笑了笑,哑声说:「我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她放下了那杯未曾沾唇的茶,反正她的喉咙也痛得喝不下。

  「那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周庆抚着杯沿,扬起嘴角,噙着笑。

  「你有看见我拦你吗?」

  她没有。

  所以她起身,朝外走去。

  甲板上,墨离等在那里,她看见他,只哑声开口。

  「我要上岸。」

  墨离的视线越过了她,落在身后,她知道他在看谁,他在看周庆,等那男人给他指示。

  显然周庆点了头,墨离抬手示意手下靠岸。

  船舫缓缓朝岸边码头驶去,在这期间,她一直感觉得到身后男人的视线。

  她没有回头,脑海里却始终响着他方才问的话。

  怎么,怕了?

  她应该要怕。

  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把周遭的一切都算计利用在其中,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手上的一只棋。

  他不是她可以与之相处应付的人。

  她应该要怕。

  如果她还想要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她就该怕。

  第8章(2)

  船靠岸了,她上了码头,走开。

  她一路走回小别院,因为头仍晕,她走得很慢。

  天亮之后,路上行人渐增,她知道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有多显眼,但她也顾不得旁人的指指点点。

  回到小别院时,翠姨和云香已经在那里,看见她,翠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忙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哪伤着,急着问她究竟是被谁掳去。

  她简单交代了几句,只说是被周庆救的,也弄不清是谁绑了她。温柔问她俩为何在这,才知道那女人在她被绑走之后,就让人把翠姨和云香赶了出来,翠姨本不愿离开的,但丘叔要陆义先带她和云香回来待着,他会去打听消息。

  翠姨见她脑袋磕了一个包,脖颈上还有着吓人的红痕,泪又掉了下来,忙替她换下了残破的嫁衣,还要陆义烧了水,让她可以净身沐浴。

  她其实没那个力气,可她顺着翠姨的心意,翠姨被吓坏了,云香也是。

  因为撞伤了脑袋瓜,她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几日。

  那几日,云香都同她挤在一张床上,去哪都跟着,抓着她的衣角,像是怕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了一般。

  每回醒来,她都会听到丘叔带回来的一些消息。

  吴家确定是垮了,温家也是,王家被减了门,官府已派捕头查案追凶。

  查什么案?追什么凶呢?

  这城里每个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王家的案子是谁干的,甚至也有小道消息在传,就连吴家仓库被烧,怕是和周家父子也有关系。

  可每个人心里也都明白,这案子只会不了了之。

  她听着丘叔带回来的消息,什么也没多说,只是要翠姨、丘叔和陆义还是把行李收一收。

  那天夜里,云香同她窝着,悄声问。

  「咱们这会儿还要走吗?」

  云香眼不好,也不爱说话,刚来时就同陆义一般,就像个哑巴,对旁的事几乎不太关心,可久了,她才发现这丫头,不是笨呆蠢傻,她这般安静是有原因的,云香是聪明的,一直很聪明,比一般同龄的姑娘要聪明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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