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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由他来。

  真要查,最多也尽能查到他这里为止。

  这本就是他一直来存在的意义,所有会脏了手、不能见容于世的事,不须业主沾身,任何后果,他一力承担。

  赵之寒侧过身,正眼望住他。「什么条件?」

  不错,很干脆。余善谋回视他,直接亮底牌,「第一,把日昇营造给之荷。」

  赵之寒淡淡颔首,并没有太意外。这些时日以来,他逐步替赵之荷把路铺得稳稳妥妥,明眼人哪里会瞧不出几分,纵使自己今天不点头,他必然也有后招,日昇早晩会是赵之荷囊中物。

  「小事。」顺水推舟,费不了什么劲,让老头把日昇吐出来给女儿当嫁妆,半点也不为过。

  「第二,我要你承诺,善待之荷。」这才是重点,小小的日昇营造,不比一个赵之寒靠谱。

  赵之寒挑眉,至今总算彻彻底底悟了。这男人会帮他,从头到尾,要的就是这个吧?

  日昇营造,他挣得来;赵之荷,也一直都在他掌中,他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一面是替她砌一堵挡风墙,保障她的未来。

  「好。」这一点,他也承诺。「只要我在赵家的一天,她就不会受委屈。」

  「那么,成交。」

  「就这样?」他自己的条件呢?

  余善谋睨他,这口气是嫌他价码开得少了?「如果你不介意被多敲竹杠,容我再追加一条——多疼疼她。你们其实很像,只要你试着对她好,她也会回报你一个贴心的好妹妹,要疼她入心很容易的。」

  当然,他也知道,要求一个人的庇护,不难;要求一个人的真心,却无法。除非自己发自内心,想要对一个人好,否则所有被要求而来的,都是假意虚情,他一开始也没想说这些,之荷不会想要虚假的关爱。

  赵之寒笑嗤。「既然这么容易,你在她身边那么久,又得到了什么?」

  「那不一样。你们本来就是亲人,只要彼此有心建立亲情又有何难?」但他不同,他要的是爱情,爱情不是彼此有心,就能培养得出来,更多时候,是有心给也给不了。

  她已经很有心了,他感受得到,她一直试图在对他好,能给的已竭尽所能地给,他不会再要求更多。

  「总之,该如何对待之荷,你好好掂量,不能免俗的,还是要先礼后兵一下,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希望我们不会有对上的一天。多一个亲人,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对吧?」

  意思就是:她好,天下太平。她若不好,我就不好。我不好,你日子也别想太安稳。要是落到这局面,结果,会是两败俱伤。

  说完该说的,他转身下楼,回到那个有她的所在。

  旋动房门,柔暖黄光下,她安稳熟睡,他放缓动作钻进被中,轻巧地将她搂入怀中,被夜风冻凉的身体很快温暖起来。

  就一晚。往后,怕是也不会再有机会,如这一刻,肆意地拥抱、亲近她。

  颊畔轻贴,蹭了蹭她发心,浅浅的叹息,咽回腹中。

  数日后,赵氏企业之名,上了各大报的社会新闻头条——起因是年度主打的重点建案发生意外,工地坍方造成十九人轻重伤。

  公司内部,自是先炸了一圈,建案负责人赵之骅首当其冲,被拎出来要检讨、给交代。

  这厢是信誓旦旦,担保绝无职责疏失。工地嘛,一些个碰碰撞撞的意外,在所难免……然而,保证言犹在耳,无所不扒的记者,隔日再一爆——建案结构安全,不符法规。

  再隔日,又一爆——以高级防火建材为主打,却拿次级建材鱼目混珠。

  再再隔日又爆承包商、建材商的黑道背景,及其往年不法围标之惯用手法……

  一日又一日,连环爆。

  到最后,所有指标,全流向同一方向。

  董事会大为震怒,所有赵之骅经手过的案子,一年一年往回查,其中饱私囊、牟取之暴利,竟大到算不出个数来。

  然而,对内要如何检讨,已是后话,对外,尚有企业该承担的社会责任,桩桩工程弊案,已严重影响社会观感、重创企业形象,公司内部人仰马翻,没一个得以安生。

  赵之寒临危授命,坐镇公司主持大局,降低杀伤力。赵之荷第一时间扛下抚恤伤者的责任,每日往返公司与医院,一时间也没能与余善谋谈上话。

  直到事发之后的一个礼拜,她由外头回来,见他房里还透着光,缓步上前,他端坐在桌前,练书法。

  余善舞说,他心绪紊乱时,就会写书法,练沉静、练稳定。

  于是她便专程跑了一趟专卖店,替他买文房四宝,在这之前,她没有看他用过,一度以为他会写书法是诓她的。

  他练得极专注,满篇密密麻麻的小楷字,一笔一画没有停过,她在门外站了许久,他都没发现。

  这不是专注,是放空,是麻木,让自己无知无觉,无思无想。

  她蓦然领悟。

  「是你,对吗?」直到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了,那悬在心上一个礼拜的疑问。

  她猜测过,是他?还是赵之寒?甚至抱着一丝「只是意外」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侥幸心态……

  笔下一顿,墨渍在纸间晕开。

  他回眸,幽幽瞳光深不见底。「是我。」

  那第一块骨牌,是他亲手推倒的。

  他们手上握有多少筹码,就如这几天连环爆的骨牌效应,要想一块接一块毫无失误地倒下,那第一张骨牌,必须精准拿捏力道,不能不倒。

  工地意外,可大可小,若不伤及人命,赵之骅手法高明一点,是可以圆滑地处理过去。

  他已经变得如此可怕了,将人命捏在手中,精准地计算要掐多大的力道,才能达成他想要的效果。

  十九条人命。

  他却没有估算到,会波及这么多人,但这不是理由,但凡事故,又哪能精准掌握会伤多少人、伤多重?他下这一着棋时,就应该要清楚这点。

  赵之荷对上他漠然无绪的容色,平稳的嗓不起波澜,如实陈述:「我可以有别的办法,但没有一个比这个效果更立竿见影,一招毙命。」

  他必须狠,用最狠的招,让赵之骅一次就倒下来,再无翻身余地。

  「你……」她喉间干涩,艰难地吐声:「后悔吗?」

  「不曾。」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过。一旦深入去想,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仰眸,望住她震愕难言的面容。「这就是我,是我一直以来在做的事。」为了达成目的,他的手段可以是她想像不来的狠,她看懂了吗?

  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太纯净美好,而他,早已一身污秽。

  她不自觉跄退了一步,撞到门扳,而后——转身仓惶退离。

  看懂了,然后,逃得更远。

  意料中的事。他轻笑,收回目光,重新执笔蘸墨,木然地挥毫。

  余善谋在公司的最后一个月,从旁协助赵之寒主持大局,将杀伤力减至最低。

  赵之骅挖的这个坑太大,填土埋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要第一时间危机处理做得好,后续总能慢慢调理元气。

  赵之寒的格局不仅止于此,利用这一波局势将脚步站稳,即便日后赵之航归来,也未必能动摇他的地位。

  「真不留下?」

  最后一天上班时,赵之寒又问了他一次。

  「留下做什么?」所有能做的,他都做了,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

  「只要你想,还怕谋不出立足之地?」赵之荷那一手的烂牌,他都有办法凭一己之力扭转局势,为她辟出一条康庄太道,自己岂会无处容身?

  他摇摇头。「那不是我要的,我另有生涯规划。」汲汲营营的日子,他真的过累了。

  看出他去意甚坚,赵之寒也没再多言。

  他在公司才短短一年,众人从掂量评估,到无法小觑,甚至助他斗倒了赵之骅,这样的胆识与谋略,若有心在赵氏深耕,还怕取不走一砖一瓦?然而走时,却是挥挥衣袖,什么也没带走。

  他用这一年,替赵之荷要来日昇营造、要来一个护着她的兄长、要来一段安稳自由的未来,而自己,什么也没要。

  至少有一点,他不曾欺骗所有人——自始至终,他真正想要的,只有一个赵之荷。

  目送那道身影走远,赵之寒放下百叶窗。

  小妹啊,你要是有他一半的聪明,就该知道,你最稳的那堵挡风墙,不是我,是他。

  收拾好私人物品,在去茶水间的走道上遇到赵之荷。

  「中午,要一起吃饭吗?」一个冲动,便提出邀约。

  好久以前,似乎也提过一回,差不多是他到公司不久的事了吧?被她拒绝了,从此以后,便不自讨没趣。最后一天,他真的想跟她好好道个别,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赵之荷为难地看他一眼。「我约了客户。」

  「晚上呢?」

  她顿了顿言又止。「最近不行……那不是借口,是真的忙。」

  还是被拒绝了,这样也算有始有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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