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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窝在房里对着上头的房梁发呆时,他就坐在一旁陪她发呆;她趴在窗口数麻雀兼出神时,他替她盖上一件避风的衣裳,并奉上一碗暖手的香茗等她醒神……他就像一道安安静静的影子,让人感到贴心舒适,却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的不自在。

  直到总算是想通什么的野风回过神,她这才发现,一直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神官大人,今儿个瞧她的眼神好像有点古怪。

  野风顺着他一动也不动的视线看向上方,又伸手摸摸这两天她都忘记要去打理的发誓。

  「有什么不对吗?」

  叶慈的两眼还是直叮着她那随手乱扎成一团,且很明显是男子儒生式的发髻。

  被他看得浑身上下统统都不对劲,感觉有点发毛的野风索性扬手把顶上的发髻拆了,再到妆台边摸索了半天,找出一柄发梳交给他。

  她小心地问:「不如你来替我梳梳?」别继续用这等热烈又执着的目光控诉她了,不就是没把头发梳好吗?

  「这是我的荣幸。」盘据在叶慈眉眼间的乌云,云时风流云散,他的嘴角微微扬了扬,再乐意不过地接过发梳。

  于是在午后的窗边,就出现了这么一副景况。

  日光暖融融地洒落在野风的身上,身后男子修长的长指,正轻柔地穿过她凌乱还有些打结的乌发,以指替她顺开纠结后,再拿着木梳细细替她由尾到头梳顺,不过多时,一个造型优美的仕女发髻已替她梳妥,并簪上数柄质地温润的玉簪。

  被伺候得差点睡着的野风,在他轻拍着她的肩时才发现他已大功告成,她揉揉眼,正打算留住那份睡意爬上床去睡个午觉时,她突然感觉到,某种令她毛骨悚然的目光又再次投至她的身上。

  她慢吞吞地回过头,果然又再看见,叶慈扬起一双好看得过分的凤眼,再次目不铐晴地叮着她。

  「这回又是哪儿不对了?」她两手上上下下地在身上拍了一会儿,也没找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叶慈不语地为她捧来一套他日前替她准备好的衣裳。

  野风单单看那色泽粉嫩、质料上等的衣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忙连退两步,还不忘挥手对他打回票。

  「这个没得商量,我穿不惯那种软绵绵又轻飘飘的东西,穿那玩意儿行走坐卧统统都不方便,免谈。」开什么玩笑,她都当个粗人当了十来年了,要她一下子从今野小民跳升至闺阁千金的规格?他不怕她扮起来不伦不类,她还担心她精神上会水土不服。

  遭到拒绝的叶慈似是早料到她会有这反应,他既不气馁也不多话,只是继续用那种让她头皮发麻的目光看她。

  「你很坚持?」她紧蹙着眉心,没想到这个自己送上门的管家管得还真宽。

  他的目光平静如水没有半点动揺,「嗯。」

  「刚好我的脾气也很硬,咱们比耐性吧。」她撇撇嘴,也没拿他的坚持当一回事,我行我素地就同他扛上了。

  叶慈眼底隐隐闪动过一丝精光,「行。」

  第3章(2)

  打从赵元广逝去之后,独自一人生活的野风,就成了个无人拘束的脱缰野马,无论是衣着打扮、行止言谈,皆是随性而为。早些年前,赵元广携着她上山下海四处走,大大开拓了她的眼界之余,也从此令她远离了寻常女子该有的生活,但野风并不在意,也从不在乎所请世俗的眼光。

  只是……不到两天的时间,她就变得很愿意去在乎了。

  原因无他,谁让她耐性不如人?

  那个无时不刻都出现在她身边的叶慈,自那时起,他就跟个背后亡灵似的,幽幽怨怨的眼神不分日夜的往她身上扫,不管她抬头、转身还是吃顿饭,那双凤目总是能准确地对上她的,害得她成天总打哆嗦,临夜睡了也睡不安稳。

  令她更加感到无奈的是,叶慈还是个新出炉的相级中阶武者,精神体力样样比她这个小士级初阶强,再加上生性本就坚忍的他,都可以在神宫中一忍十多年了,因此论起耐性与毅力,他俩更是远远没有可比性。

  野风苦着一张脸,抵挡不过紧迫叮人策略的她,欲哭无泪地自他手中夺来那套在他手中捧了快两天的新衣裳。

  「我换,我换还不行吗?」呜呜,好可怕的管家,简直比她以前严格的奶娘还要恐怖,她要求换人。

  一直都板着张幽魂脸的叶慈闻言,愉悦地勾扬起嘴角,朝她漾出一抹再满足不过的笑容,登时把她给看呆了。

  这是……打哪来的美人?

  英挺有型却不张扬的剑眉一双,略薄却形状完美的双唇,再衬上了貌似与外族混血的深邃眼眸,她自认走遍多国也曾见识过各种美貌与风情,却怎么也没见过这等宛如冬雪初融的美丽。

  狠狠被惊艳了一把的野风,在这日终于深刻体悟到,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叶慈勾起别人的魂来,竟是如此轻而易举。一个面上老是冬霜覆面之人,骤然给她来了个春回大地,害得没点心理准备的她,险些还以为她认错人了。

  趁着她犹站在原地捧着衣裳细细回味,得逞的叶慈老早就拉着松岗一块儿去镇上帮她采买其他新行头了,待她咽咽嘴醒过神,她忙急匆匆一把拖过路过她门口的朔方。

  「宫主?」朔方不解地被她拖去房里,还被她两手给压坐在椅上。

  她一副发现新秘密的模样,压低了音量小小声地与他分享。

  「有没有人说过你家神官是个美男?」不笑不知道,一笑吓一跳,她差点就得去找人来替她收收魂了。

  「岂只是美男?」朔方两眉一挑,以一副看同道的眼光看着她,「还有高岭之花、冰山上遥不可及的雪莲,等等应有尽有。」他家大人的美貌可是有口皆碑的,只要是识货之人,每个都曾竖指夸赞过。

  「你知道?」她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平淡,「那你们怎没被他给迷得死去又活来?」

  「谁敢啊?又不是嫌命长了。」朔方敬谢不敏地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不忘搓搓两臂,「往常大人就只会在一种情况下,才会笑得那么一凉心动魄。」

  「何种情况?」

  「他又想杀人时。」谁人不知愈毒的花儿开得愈美丽?每每叶慈那么一笑,宫里所有的神捕就都晓得,大人他又想提剑去戳那些护着司徒霜的魂役几剑了。

  「……」野风有些担心地摸摸自己保存尚且完好的脖子。

  朔方没大没小地拍着她的肩膀,要她安下心。

  「宫主,您大可放宽心,您是不同的,大人爱护您保护您关照您呵护您都来不及了,他怎可能会去伤害他的心头宝兼眼中的珍珠?」打小起就与叶慈一块儿长大,他很清楚,不爱笑的叶慈之所以会在她面前展现笑颜,怕是笑得真心实意,而不是带着杀意。

  心头宝兼眼中的珍珠?

  野风不由得再摸摸自个儿的脸颊,受宠若惊之际,心下亦满是狐疑。

  「我有这么合他眼缘?」明明她就生得平凡又普通,叶慈的眼光会不会是有什么问题?

  「这不是眼缘的关系,而是他都已盼你盼了一一」朔方知无不言地说了一半,蓦地神色大变地急掩住嘴,没把话给统统都说溜嘴了。

  「怎么不接着说下去?」

  下文咧?

  「再说下去就会被剥皮了……」朔方一把抹去额上的冷汗,随口找了个借口就忙着开溜去了。

  直到叶慈自镇上回来,野风也没能再自朔方那边探到半点口风,不过根据他所透露的那些,也足够她在心中兜转几回了。

  这晚在用过由叶慈亲手张罗的晚膳后,野风两手环着胸立在窗边,边吹外头随着天候寒意愈来愈重的夜风,边看叶慈又是帮她铺被,又是坐在桌边细致周到的替她叠起今日所添的新衣。

  烛光不安定地轻揺,光影顺着叶慈面上的轮廓,分割成壁垒分明的明与暗,在朦胧泛黄的灯影下看来像安逸的画,也像个看不真切的好梦。

  这般看着他,野风一时思潮起伏,侧耳聘听着在她记忆中早已模糊得看不清的往事,蹑着脚尖悄声走回她的身边,举手轻敲着回忆的门靡。

  然而那些曾经拥有的,不管是酸的甜的,还是苦的痛的,曾经以为永不可磨灭的,终究还是在流光的抛掷下,被她淡忘在一日日的生活之后。玉枝琼树尚会在岁月的磨砺下化为轻烟,更何况是份已不会再回来的过去?

  半晌,她闇上窗扇,带着一身的寒意来到他的身边坐下。

  在她落坐时,叶慈就感觉到了她身上的凉意,他放下手中折叠好的衣裳,去替她取来一件今日刚制好的厚实袍子替她披在身后,又去烧炉子替她泡盏暖身的热茶。

  当暖呼呼却不烫手的茶盏被塞入她的手中时,一股犹如细雨润物无声的暖意,一路自她的掌心渗进了她的身子,不疾不徐地暖上了她的心坎,驱走了满身的寒意,也悄悄拂开了自赵元广逝去后,一直覆在她心中,说什么也不肯走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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