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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她知道,此刻她心中有多痛,阿藤心中只会比她更痛。是她……对不住他。

  于是房内除了她哽咽掩抑不停的低泣,再无其它声响。

  许久之后,他才又打破这几欲逼疯人的静默,哽咽开口:“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丽儿。”

  “丽儿……无话可说。王爷若要责罚……我、我甘心接受。”

  “我要罚谁?罚你?还是罚我?”他来到她床榻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蜷缩着的娇小身影,咬牙微喘,力持平稳的声音犹掩不住万分凄凉。

  “该罚我,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吗?丽儿,你可知道,我的第一个孩子……当我知道他来到这世上之时,却也是他离开这世上之时。我……我就连抱抱他、为他取个名字、用这双手搂着他保护他都办不到。我要罚谁?最该罚的,是我无能!我竟无能得让自己的妻儿以身为盾护我周全!”

  他激动地右手成拳,往自己胸膛狠狠槌落。

  “阿藤,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要怪便怪我,是我太冲动,没有等你找到更好的法子……”察觉他气恨动作,她急急翻过起身拦住他,颊上泪水覆满丽颜。

  她的指尖尚未触到他,他早已箭步踏前将她狠狠拥入怀里,紧得教她禁不住吃痛喊出声。

  “你答应我,永远永远都别再这么做了。别牺牲你自己,别牺牲我们的孩子。这天下,若是得拿你们的性命来换,我要它何用?我从没想过要当皇帝,以前没有,以后也不愿意,所以你别再自作主张!”

  “可是阿藤——”她别无选择。谁让他……是天下人一心追随的王爷,是举了反旗的德昌王伏怀风,若再来一次,她依然没有别的路能走。

  “今后,乱世必停,在这大齐天下,我在一日,不会再有任何事能伤害你。可是丽儿,请你答应我,永远永远别再让你自己受苦受伤;若有一日,只能保一人,请你务必保住你自己,就算为了我……保住你自己,保住孩子。”

  他不想再听她多说一句,不想再自她口里听到他对战争形势无能为力的事实,只是定定告欣她:“记住,你若死,我不独活,我说到做到!”

  “阿藤,我记住了,我答应你,我会记住的……”她疼惜地回身,使尽力气攀紧他颈项,偎进他炽热如火的怀中。她今生还要多求什么?能得到他如此深爱,再多牺牲也都值得了。她除了泣不成声允他一切,再无第二句话。

  有朝一日,若她的孩子还能回到她身边,这次她答应了,她定会拚尽全力去保住他们的骨血。

  第8章(1)

  决战前日,讨伐军全员驻扎在京城外三十里处,为了在次日能尽全力出击。

  这一日早早便让近十万大军歇息,除了部分巡夜的士兵之外,尚清醒的便是来自西北南三路兵马的一干重臣们,还聚在主帅营外争论不休。

  如今局势,任何人来看都以为大势已定,为了在决战之后不至于太过混乱,有许多安抚民心与重建大齐的政策也都在之前便已商议完毕,唯独一事是三路人马始终僵持不下的。

  到了正午,官员们仍在为了如何回应王上伏玄浪先前遣人送来的亲笔信争执;这事更是让原先只在台面下互相较劲的问题被端上了台面,所有人马差点因此起了内哄。谁能直接对决打倒伏玄浪,便几乎已取得继任皇帝的资格。

  除了自家北路领地的政务,海宁王伏向阳在外人面前从来就惜字如金懒得多言;而南路的威远王伏文秀往常管束军纪最严,今日却刻意对群臣的失和场面不压不管不发一语,任讨论的气氛转向争论,甚至冷眼看着态势由文议渐趋武斗。

  不想在此当口发生任何失控异状的伏怀风,凝眉扫过六哥与十一弟的故作冷淡,心底有几分气恼,最终仍是主动发话要众臣众将在入更之前各自退回到营帐中歇下准备,同时冷漠撂下几句:

  “不论要争什么,别忘了明日还有一场大战。在场诸位是友非敌,若不能同心协力,别妄想能击败狡诈的伏玄浪。谁再多言,便立刻给本王滚出阵地。”

  伏怀风负手转身,力持自制地厉声道:“这件事我们兄弟自有定夺,至于明日该怎么打,六哥,十一弟,请进帅营相议。”

  他领头拂袖而去,待身后之人跟进帐里。

  于是这一夜,曾任大齐辅政亲王的兄弟们在睽违三年多之后,难得地再次齐聚主帅营帐之中,唯独少了东面的重华王。

  讨伐军一开始虽是因为伏怀风较具民心才以他为主帅揭旗而起,不过他眼盲之疾刚复原不久,这场战争自始至终都是由用兵如神、军功最盛的伏文秀坐阵指挥,日后到底该由谁登基,彼此底下支持的势力其实都不肯退让半步。

  加上伏玄浪数日前突如其来的亲笔信中字字反省罪己,说是不愿意再让百姓受苦,甘愿不反抗自行退位,但他只愿让位给能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之人。

  “亏他还想得出来,这是想找个人单挑?”一身剽悍玄甲煞是慑人心魂,伏向阳无视礼节地慵懒半倚在椅上,将王上的亲笔信多瞄了一眼后,俊颜却凉凉嗤笑一声,轻轻一弹指便将御笔信纸弹飞,任其飘落。

  “依我看,若要让伏玄浪再也无力对抗,就是在天下人面前亮出真正的先王遗诏与大齐玉玺,将这个用假遗诏强登龙椅的家伙一脚踢落便是。待传令一句投降者既往不咎,那一万皇军还会听他的吗?若剩他一人,看他如何翻得出花样。”

  “十一弟所言本是上策,能避免争战相杀自是最好。”伏怀风转头看向端坐一旁、尊贵得一身皇袍紫金战甲的六哥,等着他提供建言。片刻得不到答案,不免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看着威远王伏文秀。

  大齐武圣即使默不作声,仍是架式十足,凛然不可侵犯。

  可伏怀风总隐约觉得六哥有什么事情藏在心底,便连兄弟面前都不肯实说。

  “六哥,十四弟捎来消息已超过四月有余,东西既然藏在南十州领内,想来六哥应该早已取回了才是。”

  “……玉玺是找到了,但遗诏仍下落不明。”

  听闻威远王低沉开口,随侍中唯一跟进主帅营帐的威远王年轻心腹、站在主子身后、有着一张绝艳容姿的银甲将军亮丽明眸中瞬间闪过一抹讶异,旋即掩去,平静得彷佛不曾有过那一瞬间的疑惑。

  伏怀风略略打量起神情依旧淡漠无波的六哥,眸底黯色益发深浓。“若是只拿出玉玺,伏玄浪定不可能不战就认败。”

  “那就依他提议双方互推代表比试,单挑一场,胜者为王。老七。”

  伏向阳略略扬眉,语中微带一丝讶异,轻快笑问:“我以为六哥从来不会乖乖让人牵着鼻子走呢,今夜莫非困乏了一时糊涂?若在往日,六哥应会领大军压阵,十万对一万,轻松取胜,好过踩上伏玄浪几手明来暗去的陷阱。他那人诡计多端,怎肯轻易将好不容易谋划而来的江山拱手让人?”话中明损王上,但暗里却毫不留情地当面点出六哥另有企图。

  如果想求胜,以大军强攻,胜利几乎是手到擒来。若是同意王上提案,反倒给了王上可乘之机。接受这提案分明是本末倒置,白白将胜利往外推。

  伏向阳直觉此事有些诡异。

  “这场内乱,本不该有,也打得够久了,百姓们不该再受苦。若有机会能不费一兵一卒得胜,又何必平白流血?”伏文秀苦笑着感叹几句,随即以坚定而锐利的目光迎上两名弟弟眼神中的质疑。

  “老七,十一,最后一仗,老九要竞琴,便依他之意让他去比去斗,教他输得心服口服也罢,令他永无翻身想望。更何况,咱们没理由输不是?”

  “六哥,伏玄浪派出的代表可是琴仙唯一的嫡传弟子燕双双。七哥虽然师承琴仙,却没有真正人门,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伏向阳明亮眼中微不可见的一抹流光轻掠,瞬间懂了六哥盘算;再扫向主位上的七哥伏怀风,只见他脸色陡然一沉,怕也同样猜出了六哥心思。

  伏文秀胜券在握似地轻松往后一靠,背倚座椅。“燕双双手上有琴仙遗留之琴可是真的?老七?”

  “那本是琴仙平日练琴器物,琴虽好,但要说是仙琴未免赞誉太过。真正的仙琴是撼天。不过撼天本是默响琴,寻常人不能用。”伏怀风摇摇头。他让人将撼天藏匿封印。有那样的威力,深怕下一次再弹奏,不知换谁殒命。

  何况眼前这天下,除了丽儿还有谁能弹?他再不愿轻试,再不能枉送人命。

  “所幸云卿让人从东丘送来欧阳先生最后所造之琴,第三把仙琴,名为随风,也是把绝世好琴。若只是比琴本身,应付燕双双,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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