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侯爷长命又百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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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怕气数将尽。

  但愿姨母在后宫中能切记谨小慎微行事,莫因皇上的宠爱和镇远侯府的风光声势,便忘了当年的步步险境。

  昔日后宫恶斗,独孤贵妃对姨母下手,甚至祸及身怀六甲的母亲,致使亲母早亡,他则是蛊毒缠身,注定活不过二十五载。

  那样的憾恨,他不想再发生在家族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表兄,我今日是来跟你要人的。”李羿一身权贵公子作派,昂首阔步骄气毕露无遗。

  燕奴觉得手好痒,真想一掌劈过去。

  “坐。”默青衣以宽袖掩住了那卷锦帛,淡然微笑。“表兄府上并没有伯府的人。”

  李羿也不怕他,无赖地斜坐着,嗤道:“表兄就莫同弟弟打迷糊眼了,燕奴是你手下第一人,他既然敢打了我府中管事,抢走我看上的人,难道不是出自表兄的示意吗?”

  燕奴心中痛骂了一句粗话,就要挺身发火,却被默青衣一记轻描淡写的眸光抑住了,只得听命躬身退于他身后。

  李羿见状,毫不客气地讽笑了起来。“狗就是狗,瞧,可听话的呢!”

  “来人,表少爷醉胡涂了,领他到清轩的芙渠塘泡泡水醒个神。”默青衣平静地吩咐了一声,“待醒酒了再过来回话。”

  “诺!”燕奴眼睛一亮,还不等他挥手,门外的护卫早就兴冲冲地领命而来,不由分说地“押”了李羿就要往外“请”去。

  “默青衣,你敢?”李羿愀然变色,暴跳如雷。

  “本侯有何‘不敢’?”他对着李羿温文尔雅地一笑,清眸深邃幽然,似笑非笑。

  以前不愿多加计较,一则顾念亲情,二则无谓;因人生无常,他又随时如风中残烛转瞬即灭,世事种种亦不觉有何好计较。

  只是不想计较,不代表不能计较。

  入他镇远侯府来侮辱他的人,他默青衣只是病,还没死。

  “你——你今日要真敢动我一根寒毛,就等着老祖宗和大姑姑找你——”李羿又惊又怒地大吼,声音却有一丝掩不住的颤抖。

  “好,我等着。”他温和地点了点头。

  李羿的惊恐怒吼声渐渐远去,到最后已是嘶哑难辨……

  燕奴嘴角大大上扬,傻笑的模样和威猛外貌丝毫不般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禁一拍大腿——“哈!”真真大快人心啊!

  “憋狠了?”默青衣修眉微挑。

  “每一天都是。”燕奴也不“欺主”,老实道:“安定伯府除却老祖宗外,奴下不想揍的还真没有。”

  “还是给本侯留面子了。”他的微笑里有一丝无奈。

  燕奴尴尬的抓了抓头,不过痛快是痛快了,可一想到李羿今日吃了这番大亏,回伯府后定是加油添醋的给主子放火招祸,面色又有些迟疑起来,虎眸隐有杀意外露。

  默青衣心中微叹,修长指尖沉吟的轻敲了敲那卷锦帛,最终还是取出递与了燕奴。

  “交由陈良。”他平静地道。

  陈良乃殿中侍御史,举凡王公贵族文武百官有不法行事者,不说有风闻奏事之权,却是只要能手持证据,便可直上九重弹劾不法,由皇帝金口交与五曹三司究查审断。

  燕奴大喜过望,接下那卷写满安定伯府肮脏事的锦帛,单膝跪下,朗声应道:“诺!”

  待燕奴离去后,默青衣独自坐在紫檀矮案畔,脸上淡然神情终于流露出了一抹怅然……却坚定。

  现在揭开,固然是给了安定伯府一记不啻天崩地裂的沉重打击,可至少还能保住府中大半人等的命。

  “李羿,你若再不满足于小打小闹,便是看在老祖宗的份上,本侯也不会再对你留手了。”他喃喃。

  帝王祭天,九方城门中的三方却蠢蠢欲动……

  他清艳的眉宇冷凝成冰,隐含戾气,忽地笑了。

  “正好,你们就替本侯这个短命鬼先行地府铺路吧!”

  第7章(1)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诗经·周南·汉广》

  镇远侯府一如往常的幽静肃穆,护卫奴仆依然守卫的守卫、服侍的服侍,连花匠都照旧优闲地栽下迎接初夏的各式花卉。

  邓箴丝毫不知在镇远侯府外的京师,正暗暗拢聚流动着一股暴雨欲来的阴郁危险气息。

  她只知道侯爷近日留在议事堂的时候长了,自己送汤菜饵食去的机会也多了,每次见他依然只夹那么几筷子,汤也只能喝两口,便会歉然的挥手命她收了,再埋首投入堆满锦帛的案头。

  邓箴心知,他脾胃不好,若是再勉强吃些,清俊面上就会露出蹙眉的不适之色,可是她依然忍不住焦急心疼一-像他这样食少事多,本就病痛缠身的瘦弱身躯又能撑多久?

  于是她努力变着法子换花样,就是希望能让他吃得舒心,不求多吃几口,只要还能引起他一星半点想吃的欲望,愿意开口尝,她紧绷着的心也就稍稍能松快些了。

  只是邓箴庖食的技艺再好,送上的滋补汤食再多,还是远远弥补不了他因案牍劳形而为身体造成的迅速亏损衰败。

  这一天,当她提着一食盒的红枣玉藕鸡汤走近议事堂紧闭的门口,对甫自里头出来的幕僚文先生欠身行礼,正欲推门而入的刹那,忽然听见里头传来了一个物体坠落的声响!

  她的心猛缩了一下,和愀然变色的文先生交换了一个惊慌担忧的眼神,当下想也不想地齐齐冲撞开了门——当看见晕厥倒地,面色惨白透青的默青衣时,邓箴脑子轰然巨响,迅速冲至他身边,饶是心急如焚,颤抖的双手却轻柔小心地扶起他的上半身,却被那冰冷如……

  如……

  邓箴这一刻几乎魂飞魄散。

  不,不会的,恩公他不会死,他、他这样的大好人怎么可能……怎么、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她还没有报答完他的恩情,还没有看着他苍白的脸庞重现血色,恢复健康——“快来人!主子病了!”素来睿智儒雅的文先生声音也凄厉破碎了三分。“速传太医,快啊!”

  邓箴在极度的慌乱恐惧中,异常地镇定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让昏迷不醒的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小手为他拭去满头豆大的冷汗,不断搓揉着他冷冰冰的手、脸颊……

  他不会死,绝对不会。

  只是怀里的瘦削男人气息越来越弱,冰冷的身躯越来越僵硬,死命搓揉着他、试图用体温暖和着他的邓箴心痛如绞,死命咬着下唇,鲜血淋漓也丝毫未觉。

  不知何时涌出的热泪和唇上鲜血,一点一点地落在他惨白的脸上、唇上……

  仿佛过了痛苦煎熬的一生之久,实则只有短短的几息辰光,邓箴怀里陡然一空,默青衣已经被昆奴和仑奴抱起急回寝堂——邓箴呆呆地看着怀里的空空如也,恍惚间,不知怎地竟觉心也空了。

  默青衣色淡如杏花的薄唇微沾上邓箴的血,双眸紧闭,气息若断。当太医和众人强捺焦灼地守在他榻前,用尽一切方法都无法令他醒来,只能眼睁睁感觉到他的气息逐渐消散之际……

  忽然间,昏迷不醒的他唇瓣轻颤了一下,指尖也微微动弹了。

  “侯爷醒了?”燕奴等人反悲为喜,激动地低唤。“太医!”

  太医跪在榻畔,在号过脉后,不禁心下一松,迅速用金针落在默青衣的神庭、印堂、气海三穴轻捻,须臾后,再小心轻巧地拔起。

  默青衣喉头一动,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睁开酸涩眼皮时,蓦然发现榻前怎么跪了一地人?

  冰冷的双手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暖意和柔软,恍恍惚惚如梦中。

  “我……怎么了?”他沙哑地问。

  众人面面相觑,太医则是赶紧忙着开药方、命药童煎药去了,最后还是文先生谨慎地道:“您一时闭气过去了。”

  默青衣这才想起自己正欲批拟卷宗时,忽地胸口剧痛,眼前一黑,而后便不省人事了。

  “我身子现下如何?”他浮起一丝苦笑,极为平静地问。

  一个比一个剽悍凶狠的武奴不约而同直勾勾盯向太医,好似太医只要嘴里敢说“不好”二字,立时就会被斩杀榻刖。

  太医吞了口 口水,真真有苦难言,频频拭着冷汗道:“侯爷……您、您万不可再劳神过度了,那蛊毒原就不易压制,您精神血气一耗弱,蛊虫便伺机蠢动坐大,虽然这次明明己突破心脉,却不知怎地又被逼退了回去……实是蒙天之大幸啊!”

  太医虽然未说得太直白,众人却听明白了话中之意——此次能清醒纯属侥幸,可若再有下次,主子恐怕……

  众人心陡然一沉!

  默青衣神色却十分淡然,仿佛被告之命不长久的人并非是自己,他挥退了太医,虚弱却锐利依旧的眼神一扫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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