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一见你就灿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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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页

 

  阿睿清醒,跟着起身。

  她全身汗水淋漓,胸口起伏不定,泪水像断线珍珠,一颗颗坠不停。

  阿睿勾起她的脸,不行了,他再不允许她回避、他要追根究底。

  灼灼目光对上她的眼睛,无比的专注、无比的认真,透过昏黄烛光,传达到她心底。

  不管了,她好害怕!小希扑到他身上,细细的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脖子,今天晚上,她要放肆大哭。

  她没说话,他却感受得到她的委屈,他把她抱起来,像抱婴儿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哄着她的心。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唱自己专辑里的歌曲。

  他的歌声很抚慰人心,渐渐地她不哭了,她揉揉红通通的鼻子,从他身上退下来,尴尬笑着,也尴尬地对他说:“对不起,谢谢。”

  “又作恶梦?”

  “嗯。”

  “梦见什么?”

  如预料中那样,她歪着脖子、摇摇头说:“忘记了。”

  他拉开距离,把身子挪到墙边靠坐,他两手横胸、态度清楚——今儿个晚上,我同你耗上。

  “你可以选择不说,但必须了解,保留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比方……明天,你自己去柳州灭疫。”阿睿知道这种威胁很小人,但他必须。

  小希倒抽气,不行、不要,他不在,她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用力咬唇,她满脸委屈,做出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收回去,没用!”他铁了心。

  “我……是真的忘了。”她苦苦挣扎。

  “很好,我也真的让你做过选择了。晚安,明天出门不要叫我,失眠的人容易脾气暴躁。”

  丢下话,他转身背对着小希入睡。

  望着他的背影,小希内心纠结,她还不明白他吗?他摆明要她交底,摆明顺我者生、逆我者亡,要是旁的事就算了,可是……她用手指戳戳他背,可怜兮兮的,像小时候那样,但他不理人,再戳两下,他依旧不甩。

  小希发出幽幽一声长叹,他没反应。

  舔舔干涸的嘴唇,小希知道自己必须妥协,她叹气,低声开口,“我梦见的,都是同一个场景……”

  她开了头,他拉起耳朵细听。

  小希描述那个晚上,父亲和江樱霞对母亲的要求,一句一句讲得分外清晰,场景历历在目。

  阿睿缓缓转过身,缓缓坐起,缓缓地望着她的眉眼,光线不清楚,但他却能清楚看见她的哀恸。

  “……我昏倒了,清醒时,人躺在医院里,爸爸雇用看护照顾我,看护不知道妈咪的情况,我哭着、闹着、吵着要见妈咪,到最后爸爸出现,他告诉我,妈咪死了,肇事凶手已经被抓到。

  “我很害怕,但我坚持要去拘留所见凶手,爸爸觉得我很烦,他告诉我,他忙得不得了,他必须一个人筹办妈咪的丧事,让我不要捣乱。

  “一个人吗?才怪,他的‘助理’陪着他忙进忙出,每次看见记者,江樱霞就对我格外亲切疼惜。

  “那个时候,江樱霞还是爸爸的办公室助理,她很会演戏,三年后他们觉得时机成熟,决定登记结婚,结婚的理由之一,居然是因为我爸没办法好好照顾女儿,为女儿着想,他才重新考虑婚姻。

  “呵呵,很有趣吧,我早就住到阿睿你家,和阿睿一起上学、下课,我几乎忘记自己的父亲叫做什么?”

  她说的这件事,阿睿印象深刻。

  当时听到大伯母提起章健华和江樱霞结婚的新闻时,向来甜甜的、弱弱的、圆融的、很有眼色的小希瞬间变脸,她被打击了,她挤不出笑脸、说不出场面话。

  顾不得整个家族正在庆祝他申请上大学,小希冲进房间里,把自己关起来。

  他有点生气,不是生气小希破坏气氛,而是生气大伯母刻意在小希面前提起这件事。

  他知道大伯母嫉妒小希,她曾经对妈妈说:如果你想要个女儿,阿熙有两个妹妹,你喜欢哪个就过继哪个,何必收留外人。

  哼,把邵熙送到父亲身边不够,还想把邵琼、邵欣送过来,他家的财产还真是诱人呢,让大伯父、大伯母不吝割舍亲情。

  阿睿板着脸,离开餐桌。

  他敲开小希房门,看见阿睿,她急忙挤出迎人笑脸: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好要下去,没事了,是我不好……寄人篱下,培养出她看人眼色的本领,但这个本领,让他心痛。

  手臂一勾,他把她勾进怀里,他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只会毒舌,所以他问:今天的庆祝会是帮谁办的?

  小希被圈在他胸口,只能伸出小小的指头戳戳他的胸肌:帮你办的。

  他点点头:没错,所以主角在哪里,哪里就是庆祝会。

  阿睿松开她,打电话到楼下,让阿姨帮他们把好吃的送上来。

  他把她喂得饱饱,他带她到顶楼放烟火,他们喝很多红酒,喝到两个人都有点茫。

  他在她耳边说:知不知道怎样让自己讨厌的人难过?

  她摇摇头。

  他说:培养实力、等待时机,挥出最重一拳,让他们在倒下同时,知道错了。

  她呵呵大笑,笑得很狂,阿睿不晓得她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但是她笑的样子很美……那是他第一次,有想要吻她的欲望。

  他吻了——在她睡着之后。

  即使是那个时候,她也没告诉过他,章健华和江樱霞的不伦恋。

  “爸爸被我烦到不行,只好带我去拘留所,我很清楚地告诉爸爸,那个人,不是撞死妈咪那个……”声音在这里出现哽咽。

  “你确定?”

  小希抬眼望他,他说的是:你确定?而不是:你弄错了。

  短短三个字,他引发她所有的感动、感激,因为他相信自己。

  “我确定,我追出家门时,那个人刚挂上电话,急匆匆地跑去开车,我不知道他在和谁通电话,但我知道他长得很瘦、很高,还有一条腿是瘸的,而拘留所里的男人矮矮的,还有点胖。

  “他们说,他是酒驾肇祸,胡说八道,那个人的动作那么灵活俐落,即使一条腿不方便,我也看得出来,他的意识清醒。

  “但是没有人相信我,因为我是个孩子,因为江樱霞说,我是听见车子紧急煞车声后,才跑出家门的,根本不可能看见肇事者,因为连医生都说,我是心理严重受创,才会出现幻想。

  “到最后,那个人未成年,被送到少年监狱,听说只关三年就被放出来。我很伤心、很难受,所有人都说我是幻想、我在编故事,我分不清楚事实和想象,然后我也迷糊了,我不晓得自己认为的事实,是不是真的事实。

  “然后我开始作恶梦,每天晚上被吓醒,我严重失眠、开始看心理医生,医生只能开给我很多的安眠药和肌肉松弛剂。”

  “这是你父亲愿意妥协,把你送到我们家的原因?”

  点点头,小希说:“他没有精神应付我,立委不是他的终极目标,他想做行政院长、立法院长,他还想选总统呢,一个有精神病史的女儿无法带给他正面的帮助。”

  又心疼了,她总是笑咪咪的,然后惹出他的心疼。

  她母亲丧事结束隔天,她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待他们一家人,她穿上最漂亮的洋装,手上却抱着一只陈年的老泰迪熊。

  那不是阿睿第一次看到她,却是第一次看见那么瘦的她,她整个人缩水了,她在对他们笑,但紧紧抱住泰迪熊的手,泄露出紧张心情。

  妈妈让她跟着自己坐在后座,他嫌弃泰迪熊飘过来的臭味,嫌弃它湿湿霉霉、脏得透彻,到家门口后,他指着垃圾桶,告诉她:你可以住到我家,你的熊不可以,选择吧,你要进来还是出去。

  爸妈没想到他会讲这种话,急忙想讲几句话缓和气氛。

  但她突然甜甜地笑起来,走过去,把泰迪熊扔进垃圾桶里:我也不喜欢它,它很脏、很臭,都是我的眼泪和鼻涕。

  她在笑,却笑得妈妈背过身去抹眼泪……她的笑容里,老是藏着很多的可怜。

  经过很久以后,阿睿才弄清楚,为什么非要坚持她把熊丢掉?

  因为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他就无法忍受她的可怜——她抱着熊,审视他们一家人的模样……很可怜。

  “照你这么说,雁秋阿姨是被人谋杀的?”

  “我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没有人相信我,因为证据充分、因为我有不被信任的精神病史,阿睿,你相信我的,对吗?”

  “对,我相信。”

  “如果是在当时,你的相信也会被认为是疯子。”小希笑了,又是那种藏了很多可怜的笑。

  他生气,因为她已经没有泰迪熊可以丢掉,她只能很可怜地对着自己笑。

  捧起她的脸,阿睿认真的承诺,“等我们回去,我会想尽办法把这事情调查清楚,还雁秋阿姨一个公道,但是你,不准这样笑。”

  笑得这么可怜,是故意的吗?故意让他心痛,故意让他难受,故意让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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