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您、您怎么了?”
“蜜饯!再拿多一点蜜饯来!还要水!快!”
段长渊捂着嘴,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哪里还有适才的不动如山,此刻他一脸苍白,随时都要呕出秽物的狼狈样,吓得婢女们拿桶子的拿桶子、抚背的抚背、倒水的倒水、递毛巾的递毛巾,还不忘催促着把蜜饯全拿来。
看到这一幕,窗外的余小桃赶忙捂住嘴,免得失声大笑。
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耐得住那苦味,她可是加了一种苦叶草,跟治病无关,调味用的,熬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浓缩精华呢。
哼,活该
余小桃得意洋洋地离开,能够让那张阎王脸变色,让她一整日心情都很好。隔日,当她送汤药来的时候,瞧见一旁的婢女们,一人手上拿着一大杯甜蜜浆,一人手上拿着一整壶温开水。
余小桃不动声色,恭敬地将汤药奉上,婢女接过去递给庄主,段长渊看了下,一样浓稠,他依然保持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架势,一鼓作气两三口就把药给吞下。
原本冷静威严的神情,却在伸手去拿甜蜜浆的时候僵住,接着把甜蜜浆推开,不敢置信地瞪向她,余小桃则是无辜地眨眨眼,一脸关心。
“庄主若要尽快康复,一定要把药吞下,不可吐出来喔。”
段长渊黑着脸,颤抖着手对她一挥。“退下!”
“遵命。”
余小桃乖乖退出门外,又立刻溜到窗边朝里头偷看,只见段长渊抓着水壶猛灌,还催促道:“盐!去拿盐来!”
第6章(2)
躲在窗外的余小桃摔着肚子笑到流眼泪了,男人的味觉似乎天生就比女人受不了甜,而她可是故意在药里面加味,熬了一种比麦芽还要甜上十几倍的菜根。
果然如她所料,段长渊今日准备了甜浆在一旁,可惜无用武之地呀!哈哈哈!到了第三天,余小桃照例送药来,这一次,段长渊表面上看起来依然威武不能屈,可是从他迟疑的动作中,看得出他已有顾忌,不敢再像前两次那样两三口就把药吞进肚子里。
“今日的药是什么味道?”他冷着脸质问。
“辣味。”她很老实地回答。
辣?段长渊盯着碗里的汤药沉吟着,衡量着它会有多辣。
他不怕辣,因为酒也很辣,喝过那烧刀子的辣,只有痛快,不过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决定还是谨慎一点,拿起汤匙,吃了一小口。
这药果真是辣的,可是对他来说只是小辣,根本不足为惧,这下终于放心了。
“行了,退下吧!”他大手,挥,除了送药,他不会对她多说一句。
余小桃也依然像个乖顺谦卑的奴婢一般,退了出去,接着一闪身,来到那上好的位置看戏。
段长渊将汤药全吞下肚后,这一回甜的用不着,咸的也用不到,只需用温水润润喉即可。
按时辰吃了药,虽然不能劳累,但也无法闲着,他传了几名庄里重要的手下过来议事。
王雄、虎奔两人很快过来,上回关于樱雪容所提的牙子盗卖人口一事,他已经派手下会同当地官差调查过了,王雄和虎奔就是来向他报告这事的,但才说没几句,他们就发现庄主脸色不对劲。
“庄主,您……脸色好红,您没事吧?”
王雄、虎奔惊讶地盯着庄主潮红的面孔,段长渊此刻的脸庞不但很红,而且还开始冒汗。
“辣……”
“庄主?”
“好辣……拿……拿水来……”
段长渊抱着自己的脖子,整个人大口喘气,汗水一滴一滴地浮现,仿佛整个人像坐在炉上烤火似的,目皆尽裂,眸中血丝满布,看得在场人又乱成一团,拿水的拿水、拿毛巾的拿毛巾。
窗外的余小桃已经笑到流泪打滚了,有一种辣,它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开始没太多感觉,很容易让人轻忽它,这种辣像酒一样,它是后劲强,待它辣劲发威时,已让人后悔不及,它在你的肚子里肆虐,辣到你肠胃抽筋,像火在肚中烧,你却拿它没辙。
段长渊可怪她不得,因为她很老实地告诉他那药是辣的,她没撒谎啊!而且她也被拖累了,因为不能出声,她憋笑到胃抽筋。
隔日,她照例送药过去,段长渊这次却没有要她马上离开,他接了汤药,却没问她这次是什么味道,他端着药没喝,只是一双眼盯着她。
她站在一旁,低眉敛目,看似乖巧安分,虽没抬眼,却知道段长渊一直盯着她,他的眸子很黑,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人颤栗。
他就这么盯着她,不言不语,室内弥漫着窒人的威压,她开始感到不安,他这种盯人的方式,让她想起小时候曾有过的可怕回忆。
那时她因为顽皮,在山野间玩疯了,不小心闯进狼群的地盘,被狼群追猎,匆忙间躲进一个小洞,因为洞口小,只容她钻进去,才逃过被狼群撕咬的下场,但同时她也被困在小洞里。
她无法逃走,只能窝在洞穴里发抖,狼群在洞外嗥叫,不时伸长爪子进洞要抓她。
她饱受惊吓,吓得叫不出声,只能睁着惊恐的眼瞪着洞外,看着狼群们咧开大嘴露出长牙。
天黑了,狼群依然守在外头,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绿光,鬼魅地盯着她,并不时发出低呜声,仿佛在告诉她,它们有耐心等着她,她是它们的食物,它们不会放弃。
她忘了时间,忘了过去多久,也不敢睡觉,只是盯着那一双双绿光,那绿光也盯着她,一直到爹娘找到她为止,她都没移开眼过。
段长渊无声盯着她的样子,让她想到黑暗中的绿光,令她背脊发毛,寒意打从心底升起。
她尽力甩开这种恐惧,告诉自己不要怕,段长渊不是狼,她也不再是那柔弱无依的小女孩。
段长渊静静盯着她,她表面恭敬谦卑,可他却觉得她一点都不怕他,她脸上罩着面纱,就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但他注意到那双眼瞳很美,偶尔有眸光转动,灵黠迷人。
当然,他也注意到一件事一一在她眼中看不到任何仰慕之色。
回想当初被她以药威胁时,当时他只感到愤怒,在武林中,有不少人打着和他结亲的意图,想接近他的女人何其多,利用美色来接近他的、背后使出阴狠手段的,用淫药企图迷昏他的也有,但这些全都被他一一化解掉。
他段长渊之所以能坐稳青玉山庄庄主之位,退北蛮,智压盗匪,用的可不只是一腔热血,在那正义凛然的外表之下,藏的是极端手段,说他是狡诈狠厉也不为过。
却想不到,自己会被这个女人威胁得逞。
敢威胁他,就要承担后果,对于这种女人,他不会怜香惜玉,既然她要名利,他给,可是给的方式由他来决定,所以在初夜,他找人代替他,这是他给威胁之人的回报,绝不会把对方当成恩人的。
却不料,这女人比他想像的更聪明,他便用最侮辱的方式要了她。
这次是他大意了,他很肯定那日的酒有问题,可说来奇怪,若是下毒,又为何与性命无关?似乎只是故意整他们似的,到现在他仍百思不解。
刘仁医术高超,连他都束手无策,逼不得已,只好找余小桃医治,却不想,她还真有一套,给的药果然有效,他庄务繁多,又事必躬亲,自然不会将她什么多休息的话听进耳里,却不料这样反而使病情恶化,只好又把她找来为自己医治。
有照顾他的机会,她不但不好好把握机会讨好他,却给他喝那怪异的解药,他越想越怀疑,这女人肯定是故意的。
所以他改变了做法,不像以往那样。等她送上药就把她赶走,而是留下她。
他既然吃药难受,当然也不会让她好过,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回到湘水居后,就原形毕露捧腹大笑。
她很有一套,而他向来欣赏有能力的人,他会让她好好发挥所长的。
他药照喝,并且一反常态,让她随身伺候,说是伺候,不过是让她站在一旁,侍奉他用药、帮他搽药的,仍是他的婢女。
他看书时,她在一旁站着;他用膳时,她在一旁站着;他午睡时,她也在一旁站着,除了吃东西和出恭,她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连熬药这事,都命她把方子交给刘仁,由刘仁接手。
余小桃苦了,她心里火大,段长渊根本是变相让她罚站
她生性本就好动,站久了不打瞌睡才怪,她一向不会委屈自己,直接就站着睡着了。
段长渊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她点头打盹的模样。
“庄主,您醒了?”婢女忙上前为他掀起床幔。
段长渊还在盯着余小桃,婢女都出声了,她居然还能睡得这么沉,可真是逍遥自在得很哪。
“看来,有人比我这个病人还嫌累?”
一名婢女上前推了下余小桃,余小桃睡梦中突然被人这么推了一下,一个惊醒,往下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