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一声的朱小蝉又恢复淘气的表情。“我是大姑娘了,书上有云:男女授受不亲,秀轩哥哥不能碰我。”
  “你……你真是……”他被她气笑了,想说她不对,却句句在理,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是心口堵着,很不舒坦,对她的小狐狸样又气又恨,这丫头简直是他的冤家。
  “秀轩哥哥,你生气了吗?”她偏过头,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盈盈水眸映出他的好笑又好气。
  “没有。”对她,他气不起来。
  也许是她这条命是他救的,他对她特别宽容,只想对她好,看她生气勃勃地放声大笑。
  “怒易伤肝,秀轩哥哥要好好保重自己,在我家柱子考中秀才前,你一定要没事。”话落,她咯咯笑出声。
  很无奈,但又无可奈何,王秀轩几乎是纵容的看着她。“你哟!就不能乖一点吗,老是一肚子捉弄人的主意。对了,你常在棉花田里钻来钻去,头发容易乱了,这把梳子给你梳梳头。”
  “咦!这是……象牙梳子?”很漂亮,梳子尾端雕了一朵半开的海棠花,象牙表面透着光泽。
  “我下个月起要到苍云书院就读,路途有点远,可能没法常常回来。”看不到她,他会想她吧……
  想到见面的机会变少了,朱小蝉没想到她会不舍,一时脱口而出。“这算不算私相授受。”
  他一听,牙咬了一下。“你可以还我。”
  “不要。”她将梳子收入腰上的香袋。
  “你不怕私相授受?”他忍笑的问。
  “给了我就是我的了,谁也拿不走,而且上面有我的名字。”她喜欢的东西才不还人,她一直想要一把象牙梳子。
  “哪里有你的名字?”他不记得有刻上她的名。
  “海棠花里有探出头的半颗蝉首,我,朱小蝉,夏蝉就是我。”她理直气壮,毫无羞赧。
  为之失笑的王秀轩揉乱她的发。“小指指片大小的小蝉子你也瞧得见?眼睛真尖。”
  “当然,我视力好……啊!视力太好也不好,我好像看到脏东西了。”朱小蝉在心里哀嚎。
  “脏东西?”什么意思。
  “我堂姊。”她撇了撇嘴。
  “你堂姊……”他错愕。
  她堂姊是……脏东西?
  蓦地,一股笑意油然而生,由胸腔发出震动,不受控制的冲向喉间,直逼舌尖,王秀轩险险才压住。
  远远走来的朱宝莲打扮得花枝招展,头上插了一朵大红花,脸上擦红抹绿,轻抛媚眼的朝两人越走越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呛鼻的水粉味,大概扑了一盒廉价的香粉吧。
  若没有脸上花花绿绿的颜色,以农村百姓的眼光来看,刻意扭腰摆臀的朱宝莲不算太丑,尚可一看,毕竟是朱家人,朱家的闺女都长得不错,她也不致于差到哪里。
  可惜她性子像了朱小蝉那刻薄的大伯母,凡事爱计较,得不得理都不饶人,自以为貌美如花而不自量力,别人一句客套的赞美便会当真,还真当自己是村子一朵人人抢着要的香花。
  “小蝉妹妹,令堂姊……很不一般。”说不出毁人的字句,眉头一皱的王秀轩往后退了一步,迎面而来的浓香叫他承受不住,只觉得河边清新的水草味都因此染上一股污臭。
  “海畔有逐臭之夫,哪里有牛屎,苍蝇就往哪里钻。”朱小蝉很隐喻的暗示,聪明人一听便知。
  他是牛屎……眉间的结打得很深。“平日我待你不薄吧!替我应付一下,夫子布置的功课尚未完成……”
  “来不及了。”她不想承认自己在幸灾乐祸,但是……
  身为一个灵魂年纪长他许多的“大姊姊”,朱小蝉实在是同情“青少年”王秀轩,家境好、出身优,又是世人所敬重的读书人,年纪虽然小一点,不过以这年代的婚姻市场来说,他真是一块待价而沽的肥肉,稍有想法的人家都不会放过他。
  乘龙快婿难找呀!难怪到了适婚年龄的朱宝莲会盯上他,她一向就想攀高枝,嫁入大户人家,有丫头服侍,婆子帮着做事,她不要再下田干活,整日忙着厨房的事和家务。
  其实村子里有很多人都和她一样,盯牢了秀才家……不,是举人老爷的公子,只是他们不像她这般主动,曲解了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之意,以毫不遮掩的行动力表达她的倾慕之意。
  “王——公子,到河边散步呀!这儿虫子多,又有蚊子叮人,我陪你到林子边走一段,看看风景、谈谈心。”王家公子怎么看怎么好看,白白净净的面皮好像奶奶昨夜蒸的白面馒头,香软得让人想掐一把。
  矫揉造作的朱宝莲捏着嗓音拉长音,她一来就用丰腴的肥臀挤走纤秀的小堂妹,很明显的嫌人碍眼,要她哪边凉快哪边待,别来妨碍她的好事。
  很无辜的朱小蝉从善如流的往旁边挪两步,她是不屑堂姊不入流的手段,也觉得丢脸,堂姊的作法太无品了,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都是一家人、朱老头的子孙,在外人面前还是给她保留面子,否则自家人残杀实在太难看了。
  不过她也是有意让朱宝莲去撞南墙,不知道痛,堂姊是不会回头的,不会明了以王秀轩的眼光是瞧不上她这等货色的。
  不是她要说自家人坏话,一块瓦片和一块美玉,朱宝莲拿什么跟人家比,丢在地上都无人拾。
  “你的粉擦多了,很呛人。”王秀轩又退,连退了好几步,捂鼻、锁眉,面露最直接的厌恶。
  哇!这么伤人,说得还真中肯。朱小蝉瞠目、掩嘴,很是惊讶温润君子也有毒舌的一面,功力还不浅。
  听不懂讽刺的朱宝莲当他喜欢身上的香味,很是得意的转圈炫耀。“我全是为了你才抹的香粉,你闻闻,多香呀!我让人从镇上带来的香粉,整整用了大半盒呢!”
  大……大半盒?她怎么不干脆用吃的,口齿留香。朱小蝉在心里暗笑,冷眼旁观这场女方唱独角戏的闹剧。
  “你离我远一点,熏得我快受不了,太臭了。”王秀轩捏着鼻,避开她有意靠近的身躯。
  “臭?明明是香的,你鼻子是不是出了问题。”她不满的学城里人甩着香帕,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甩得手差点扭到。
  他义正词严的正了正面容。“你买的是不到二十文的便宜货吧!那种东西最好少用,里面掺了不少不好的粉末,用多了你的脸就毁了,坑坑洞洞像捉破皮的水痘。”
  “什……什么,真的?”她尖叫着用双手擦面,很用力的想把胭脂水粉抹净,她怕变丑。
  只是她越擦越糟糕,本来就是劣质品的香粉在她的擦拭下成了一条一条的条状,红和绿混在一块了,比唱大戏的还精采,整张脸惨不忍睹,跟鬼没两样,看不出五官。
  “那边有水。”王秀轩“善解人意”的指着浪花一阵阵拍上岸边的河水。
  “水……”对,赶快洗一洗,别吓到王公子。
  朱宝莲紧张她那张脸真的毁了,裙子一撩便往河边走去,她一双鞋子都浸了河水犹不自知,两手捧起水便往脸上泼,一下又一下,非常专心地要洗去面上脂粉,边洗边咒骂无良的生意人,存心毁了她的花容月貌。
  第5章(2)
  就在这个时候,懂得把握机会的王秀轩十分悠然的往河边——的反方向慢慢移动,一步、一步,再一步,身姿优雅的离朱宝莲越来越远,眼看着就能脱离她的魔掌……
  蓦地,一只素皙小手拉住他衣角。
  “小蝉妹妹……”他语带请求。
  “你不能走。”桃花债要清一清才能走。
  “放手。”你不能陷害我。他无声的苦笑。
  “你走了她会找我出气。”死你比死我好,秀轩哥哥你挺住。她双眸笑成月牙状,有点迷人的小可恶。
  “一起走?”他小声的蠕动唇瓣。
  “不好吧!我堂姊精心打扮就为了搏你欢心……”呦!扯她的头发,会疼哪!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王秀轩眯起眼,眼中透着一抹薄怒。“敢把我推给你堂姊,你瞧我饶不饶得了你,没天良的丫头。”
  “我是怕你将来讨不到老婆。”她瞪眼。
  “不劳费心。”那是很久以后的事,起码要三、四年。
  这时的两人都没想太多,只是平常的逗嘴而已,谁也料不到他们的缘分会延续很久很久,直到头发白了,牙齿少了,两眼昏花,两人还像年少时手拉手,站在同样的河边看着日落西山,群雁南归,笑数儿孙的天真。
  “啊!我怎么能长得这么美,眼是眼、眉是眉、鼻子是鼻子、嘴巴是……王公子,你看我美不美……咦!人哪!到哪去了,朱小蝉那小贱货,她又把人拐走了……”
  一转过身,背后空无一人,骤地一怔的朱宝莲简直气疯了,呆了好一会儿才跺着脚,怒色满面的骂起小堂妹,气恼朱小蝉让她勾搭不上秀才郎。
  “二妞,你姊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