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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你说了别来烦我,我哪晓得那两个耗粮的小畜生去了哪里,一个个讨债鬼,克死父母又来克亲叔,可怜我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一个妇道人家守着寡,还要拉拔自个的孩子长大成人,这其中得耗费多少心血……”

  妇人大吐苦水,不论对方认不认识,一逮到人就口沫横飞的诉说委屈,好像世上就数她最忍辱负重了,自个的孩子都快养不活了,哪还管得了大伯家的小孩。

  这年头不好过活,人人都苦呐!家里几亩地没人耕种,养了一年多的猪还是瘦得没二两肉,院子的鸡要人喂,菜园子里的菜苗少肥缺水的,草长得比菜还多,拔都拔不完……

  很琐碎的唠叨话,妇人说得滔滔不绝,每一句都说她的日子过得有多苦,一个女人家要养家活口不容易,她缺银子也缺粮,缺人救济,可是对大伯家的两个孩子却是绝口不提。

  她哪说得出口因为看不顺眼,再者为了霸占大伯家的房子和四亩水田,早把幼小又无力反抗的两姊弟给扫地出门,还不忘从中捞点好处,中饱私囊,让他们再也回不了家。

  “小妇人,这是一点小小谢礼,你看成不成?”看出她骨子里的贪婪,天宝取出半两银子在手上掂了掂。

  “给我的?”妇人两眼发亮。

  “只要你告诉我那两个孩子的下落。”用钱买得到的都不算大事。

  “卖了。”她一把抢过了银子,用牙齿一咬,确定是真的银子,笑得喜不自胜,见牙不见眼。

  “卖了?”他讶然。

  “卖了,卖了,卖给大户人家当下人。”两个卖了七两银子,够她娘仨活上两、三年了。

  无可奈何的天宝又掏出半两银子。“卖到哪里去了。”

  得到银子的妇人喜孜孜往怀里塞,怕人家抢回去。“我哪晓得,交给人牙子了,往平州、玉阳城一带去找应该没错,我听那个人牙子陈二狗说这两地很缺人。”

  反正管他谁买了去,少了吃白饭的,她能多买两匹布做衣服,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邻里间走动也光彩。

  至于那两个孩子,谁管他们死活,克母克父又克叔的丧门星走得越远越好,省得克完血亲,连她这个婶婶也不放过。

  卖了亲侄子、亲侄女的妇人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反而认为理所当然,婶婶没有道理一定要养大伯家的孩子,即使家里的环境还过得去,可是别人的孩子养再久也不是自己的,何必白费心去捞个贤名,她和自家孩子过得好才重要。

  “平州、玉阳城……”这两个地方挺大的,要在动辄百来名下人的大富人家中捞出那么个丫头、小子,何其困难。

  天宝老人头大了,拿着串铃的手轻轻一颤。

  大海捞针还容易多了。

  “你找我大伯有什么事,他生前欠了你银子没还?”妇人怕是债主上门,问清楚了好撇清。

  他抚着长及胸口的灰白胡子,意味深长的道:“报恩呐!成土生多年前曾救了老夫一条命。”

  “是不是弄错了,是成水生而不是成土生?他们兄弟长得很像。”妇人一听,喜得两眼眯成一条线,不停地往人家的袖口打量。

  天宝呵呵笑着摇铃,起身告辞。“是与不是我心中有数,长得再相似也不会是同一个人。”

  “等一下,你要报恩也可以报在我身上,我不介意你拿些银子报答,我是个俗人,偏好黄白之物,你把银子给了我,我才好把大伯家的两个孩子赎回来,我们一家人就是穷了一点也能好好生活。”妇人厚颜无耻的索要钱财。

  “可是我没银子了,全给了你。”他将银袋翻了面,表示阮囊羞涩,穷到鬼见了都不理睬。

  “呿!穷鬼,没钱也好意思上门,以后丢人现眼的事少做,快走……”看到没银子了,妇人马上翻脸无情的抄起扫帚,很无礼的做出赶人的动作。

  天宝笑了笑,摇着头走开,旗幡上的铜铃铃铃作响,在风中,在乡间,淡淡飘散铃声,虽轻却钻入每一个角落。

  他又开始了行医的郎中生涯,不快不慢的一个乡镇走过一个乡镇,给人看病开药,一边悬壶济世,做善事累积功德,一边寻人,回报救命之恩,两不抵触地行走尘世。

  一开始他是有些急躁,想快点找到人,他才好卸除一身负累得道成仙,可是见到百姓的疾苦,有病无处医治后,悲天悯人的情怀油然而生,他真当起游医看诊。

  这一天,化身为走方郎中的天宝刚为一位腿上长脓的病人上了药,他走出平州地界,时日已过了半年有余。

  仰起颈,看看天空,那片湛蓝何其近,似乎触手可及,可惜是水中月、镜中花,可遇而不可得。

  徐徐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又过了一日一夜,这才看见又被称为“玉城”的玉阳城城门矗立,带着百年沧桑的城碑灰扑扑的,玉阳两字带着古老的沉重感,如垂垂老兵倚枪屯守城门,枪上的枪头已生锈,有股很浓的铁锈味。

  “玉阳城土地何在,有事相求,请现身。”天宝老人以手上的幡竿对地敲了三下,不轻不重。

  一阵白烟飘过,拄着竹头拐杖的白发白胡子的老头佝偻着微胖的身躯,脸色很臭的看着打扰他午睡的散修。

  “有什么事,大中午的日头晒人,你也不怕把一身皮肉晒得干瘪。”这天儿真是热死神仙了。

  “老土地安好,向你打听个人。”他只能算出成家后人流落东北方,却不知是哪户人家,哪个人。

  “什么人?”玉阳城里外一百里都是他的管辖范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不认识的人,他是本地的土地。

  “一个姓成的小丫头,今年应该十二、三岁了。”他找到卖丫头的人牙子陈二狗,陈二狗说时日已久,他也记不清楚是卖给哪个大户人家了,只记得门口有两尊雄武高大的麒麟兽。

  “姓成……嗯!我查查……”土地公手一翻,手里多了一本厚七寸的簿子,上面写满人名。

  “嗯!嗯!我查到了,进了城,往东街直走,绕过一间香烛铺子左弯,一直走就到了,那个丫头在后院……”

  第1章(2)

  牟府后院——

  “你到底扫好了没,不过是几片叶子而已,从早扫到晚还没扫完,你是不是故意偷懒,不想干活……”

  几片叶子而已?身材瘦小得有如十岁孩童的成语雁看了看成堆未扫的树叶枯枝,没什么血色的小嘴儿微微一撇。

  不是她不想快点扫完呀!一早起来她只喝了三口薄粥,连口热腾腾的白面馒头都没来得及咬上一口,同院子的如翡、如翠两姊妹就催她干活,饭也不让人吃饱的赶得紧。

  她也很清楚又被欺负了,如翡、如翠把自己的活全推给她了,然后和其他姊妹躲在树荫下聊天,几个人交头接耳笑她蠢,想着怎么欺压她才痛快,她就是她们的乐子。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她不是很聪明,才十岁就被狠心的婶婶卖到牟府当下人,在大宅子干活干久了也学到一点点生存之道,她小心做人,行事低调,尽量不去招惹那些家生子,他们背后都有靠山,很凶的。

  不过只要不反抗、多做事、少说话,日子还是过得下去,比在家里看婶婶脸色好多了,也比较少挨饿。

  刚入牟府时她个矮、气力小,做的是粗使丫头的活,举凡最脏、最累的活一定有她的一份,她洗过衣服,倒过夜香、清洗恭桶,把泔水舀入大桶子里,挖池里臭得要命的污泥。

  因为她勤劳肯干,很务实,在其他人都升上三等丫头一年后,她也升为三等丫头,虽然比别人慢,可是月银从一百文升到三百文,她看到成串的铜钱,觉得再累也值得。

  牟府的粗使丫头月银是一百文,三等丫头是三百文,二等丫头为五百文,一等丫头则有一两银,其余主子的打赏不在其中,越得宠的丫头自然赏金多得叫人眼红,荷包满满。

  但是成语雁并不贪心,她一文一文的存钱,想快点攒够银子好替自己赎身去找弟弟,她签了十年活契,约满了才能离开。

  她已经很省了,攒下的银子还是不多,虽说她有月银可领,但到了她手中不到一半,上面的嬷嬷、婆子、管事,甚至是同院子的二等丫头,一层一层的剥削,她实际拿到手的很少很少,还得东藏西藏,以免有人来“借”。

  她提前解契的赎身银子要五两,而她只存了七百八十二文,要是临时有头热发寒什么,光是捉几服药也不够。

  成语雁想着,三等丫鬟的月银总比粗使丫头多吧!就算拿不到一半也有百来文,她再省一点,一年也有一两银子,她再忍耐五年就能去找小凡了,到时他们姊弟就可以相依为命,不靠任何人过活。

  “小贱蹄子,你听见了没,东边的院子还没扫呢!还有荷花池的鱼喂了没,那些枯掉的荷叶也要清一清,留着枯枝残叶多难看,让主子瞧见了有你的皮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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