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
  “在书房忙他自己的事务。”马西莫笑着回答。
  “……哦。”
  那桌菜是要她自己吞下去吧,她想。
  她坐到餐桌前,请马西莫给她一副碗筷,然后她闷闷地吃了半碗,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心血却还是再度遭到践踏。
  从前,她煮给阿嬷吃的时候,阿嬷总是吃得笑呵呵,直夸她手艺比总铺师还了得,以后一定可以开餐厅。
  登时之间,她想起了被用的那个晚上,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独自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色,心里却苦涩得令人眼热鼻酸。
  原来如此啊……
  其实,不是刘记的饭菜难吃,是她的心情毁了味蕾。
  她放下碗筷,没有胃口了,抬头打起精神,问了一旁的马西莫愿不愿意一起用餐。
  这次对方却委婉地拒绝。
  她愣了一下,大概是不知不觉露出受到重创的表情,马西莫连忙解释。
  “小姐,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是先生不许我们这样做。”
  听了,她更不解了。
  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自己不想吃却又不许别人碰,真是有够扭曲的个性。
  “外面的两位大哥也不能?”
  马西莫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但那已经给了她答案。
  离开了卡罗的住处,她在地铁上,不断地思考这件事。
  她不得不怀疑,对方根本不是真的想吃台菜、也不见得喜欢台菜,单纯只是为了去年七夕的事情而存心整她。
  思及此,她突然有一种无法遏止的无力感。
  那就好像被某个教授盯上了,论文一再被退回,即使明知重写了也还是会被退回,但她却不能反抗,只能硬着头皮写过一篇又一篇。
  唉。
  她轻叹了口气,疲劳感瞬间排山倒海而来,或许是有些困了,反正还有几站的时间,她阖上双眼,决定打吨个几分钟。
  她毫无察觉,有两双眼睛正盯着她打量,就在车厢的另一端。
  孙蓓旧作了一个恶梦,很可怕的恶梦。
  她梦见她像往常一样,六点四十分起床,然后冲了个澡、煮了咖啡、烤了吐司,接着电视里插播了一则新闻。
  新闻的大意是——有人在码头边发现了一具女浮尸,死者是一名亚洲人,大约二十岁左右,身上有多处伤痕,疑似生前受到极度的凌虐。
  那则新闻让她心惊胆颤。
  而偏偏这时候,有人按了门铃,她匆匆应门,门外是两名穿着制服的员警,她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但大致上的意思是要她去现场认尸。
  她哭了,一路上都在哭。
  直到她抵达码头边,看见一块白布横在那儿,她知道底下盖的是尸体,她没有勇气去掀开它。
  她知道必须去掀开它,可是就是办不到。
  然后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眼手机画面,是丽珣的父母从台湾打来的。
  她如何能接听?她如何能跟对方交代这一切?
  于是她就这么紧紧握着手机、瞪着它,任由剌耳的铃音一直响、一直响、一直响……
  孙宿宿猛地惊醒。
  是闹钟,停在六点四十五分的地方,在她床头柜上拚命响个不停。
  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恶梦之后,她松了口气,伸手拍了闹钟一下,室内终于回归宁静……
  不,应该说是死寂。
  从前,她总是扮演先起床的那个角色,然后待她刷牙梳洗完毕之后,再来想尽办法把赖在床上不肯醒来的丽珣给拽下床。
  这时候丽珣就会开始哀嚎、惨叫、乞求自己多给她十分钟,因为她昨天不小心看影集看到三点、跟谁谁谁讲电话讲太晚、半夜醒来拉肚子拉了两小时、对面夫妻
  吵架吵得她睡不好、隔壁情侣做爱太大声所以干扰了她的睡眠……
  停。
  她断然制止自己再去回想那些吵吵闹闹却令她怀念的记忆。
  事到如今,除了相信卡罗那个男人之外,她没有太多选择。于是她下了床,迅速冲个澡,烤了两片吐司充当早餐之后,匆匆离开家门。
  先前为了春节而向学校请的六天假,在昨天就结束了。
  所以她今天必须去学校。就算她再怎么烦心、全身上下再怎么酸痛,她还是得去学校。
  站在公车站牌底下,她又开始心烦。
  因为肯定会有人问她——苏丽珣呢?她怎么没来学校?她去了哪里?她还在台湾吗?
  简单来说,丽珣在校内的人缘一向比她还要来得好
  。她为了每年的全额奖学金,几乎牺牲了所有的娱乐与社交,完完全全就是个书呆子;但丽珣不一样,她的大学生活多彩多姿,她乐于参加社团活动、四处跑趴、喜欢认识很多很多的朋友。
  反正,作风迥异的她们,偏偏整天腻在一起,还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们从小学就一起长大,甚至约好了四十五岁都还没嫁人的话,就继续一起当室友……
  道时候一抹熟悉的身影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麦可.豪登。
  他从斜对面的一栋公寓走了出来,左手打着石膏,脸上带些淤青,令孙搭语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身后竟还领着一名拉丁裔的火辣正妹。
  她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好吧,给他一个机会,就当他是在找人打听丽珣的下落好了。
  然而事实可不是那么想当然耳。她马上看见,麦可.豪登转身勾搭住辣妹的腰,两个人公然在路边卿卿我我、打情骂俏。
  她胸口底下的怒火越发旺盛,此刻,她真想痛骂那些绑走苏丽珣的壮汉们——白痴、无恼,你们根本失了筹码!麦可显然不在乎丽珣是死是活嘛!
  也许黑手党的男人都会为保护自己的伴侣负责,但是麦可.豪登绝对不是那种有担当的角色。
  眼见那对狗男女的动作越来越张扬,甚至当街上下其手了起来。
  孙蓓蓓觉得自己脑中有一条线,啪的一声断了。
  她迈出步伐,笔直横跨马路,被来车猛按了一阵喇叭。
  “嘿!你找死吗?!”
  秃头男子探出车窗,怒骂了她一句。
  但她充耳不闻。
  她走到对面人行道上,麦可.豪登正俯首亲吻着那名拉丁正妹。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麦可一脸莫名地转过头来。
  就是在这瞬间,孙蓓蓓送上了一记正拳,砰的一声K在他的帅脸上。
  “哦!shit!”他痛得捣脸哇哇大叫,“你搞什么?!你这疯婆娘——”
  他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很好,这画面让孙蓓蓓痛快了一些。
  拉丁正妹则是在一旁惊声尖叫,“我的天、我的天哪,你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你干么突然打人?”
  “突然?”孙蓓蓓冷笑了声,甩甩发麻的手掌,“不是突然,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说完,她忍不住又补踢了一脚。
  被踢中跨下的麦可.豪登再度哀嚎,他弯下身,嘴里不停咒骂着她的袓宗十八代。
  见他毫无反省,孙蓓蓓一气之下拿起背包又怒砸了他几下,骂道:“浑蛋、人渣!你死一死好了!丽珣因为你被人绑走,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逍遥?妈的,你王八蛋!”
  她猛然像是金钢附体一样,又是槌击又是脚踹,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围观,但她压根儿已经不在乎这些旁观者的目光。
  “你、你住手!你这疯婆子!你——”麦可.豪登被她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双手护着头部,蹲在路边任她殴打。
  直到她打累了,她拨拨头发,弯身捡起地上的包包,道:“死痞子,我警告你,如果丽询有个万一,我绝对会把你的〇〇割下来!”
  撂下狠话,她转身穿过人群,回到公车站牌底下。
  恰巧公车也同时进站。
  她上了车,找了位子坐下,十指因肾上腺素激升而微微颤抖着,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失控揍人。
  就连小时候被同学霸凌,她都不曾如此狂怒过。
  但,坦白说,她不后悔。
  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背包不小心沾到了那个人渣的鼻血。
  “……啧,真恶心。”
  她想大概再也不会想用这个包包。她决定晚上回家就把它给扔了,省得每看一次就反胃一回。
  第3章(2)
  卡罗注意到她指节上的挫伤。
  尤其是在她端菜上来的时候,非常醒目,想不看见都难。
  “你的手怎么了?”
  他明知故问。
  早期他还不是干部的时候,经常充当打手的他,对于那样子的伤口自然是不会感到陌生。
  只是他就是莫名想装傻,逗逗她。
  “欸?我的……我的手?”孙蓓语错愕了一下,从没预料到他居然会关心她的手,“呃……就……在学校整理图书馆的时候弄伤的。”
  她随便瞎掰个理由。
  他听了,淡淡地笑了一笑道:“相信我,就算你是去整理砂石场,也很难弄出这种伤口。”
  她尴尬地呵呵两声。
  事实上,那是早上海扁麦可的时候所留下来的伤痕。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揍人也会弄伤自己。
  “哎呀,先别管我的手了,”她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我又研究了另一种烹调方式,你快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