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莞尔挑眉。
“在台北。”
依依全身一僵,用惨遭背叛的神情,惊恐的看着他。“你在镇上没有代步工具?”
“没有。”
她想尖叫了。“那我们要怎么出门?”
“用走的。”他笑吟吟的宣布。“走路是和缓的运动,对现阶段还很虚弱的你来说,是最合适的。”
“就不能搭计程车吗?”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我出钱。”
“就算你出钱买车也不行。”他彻底否决,看着她站在庭院里,迟迟不愿意踏出一步。
“来吧,我会配合你的速度,不会走很快。”他对她伸出手,搭配白马王子式的笑容。
“我们要走去哪里?”她的不安,让她对他的魅力免疫。
“医院。”
她双眼圆瞠,大声哀嚎。“医院离这里很远啊!”
“不远,走二十分钟就到了。”色诱无效,他改为直接行动,主动握起她发冷的小手,轻拉她离开原地,逼得她只能移动脚步。
“你看,一点都不难。”他边走边说,不吝啬给予鼓励。
认命的依依,几乎想不起来,上次在阳光下走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她抽回被握住的手,跟在他身旁慢慢走。高大的身躯遮蔽阳光,落下的阴影巧妙的笼罩她,削减她在阳光下步行的抵抗。
就如杨爱国保证的,他们的行走速度并不快。
即使如此,她还是走不到几分钟,就开始气喘吁吁,水嫩的脸儿浮现晕红,额上也冒出汗珠,被阳光晒得肌肤发烫,觉得体内的水分都要沸腾了。
“我、我要喝水。”她呻 吟着,渴望的看着路边的便利商店,不由自主就要走进去,让冷气吹走满身热气。
杨爱国却拉住她,还递来一瓶矿泉水。
“来。”他可是有备而来。
她却不领情,有了水还嫌弃。“我要喝冰的。”
“啊,我忘记说了吗?”他愉快的宣布。
“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喝冰的饮料,任何生冷的食物都要忌口,免得影响你恢复健康的进度。”
“喔。”没力气和他争执,她冷淡回应,转开矿泉水的罐子,勉强喝了一小口。这类的禁令,医生跟妈妈早就说过不知多少回了。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有妹妹可以依靠,三天两头就偷渡美食进房,她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
“连垃圾食物也不行。”他再加上一条,不忘举出范例。“例如,你昨天吃的洋芋片,就是违禁品。”
“又是你用鼻子闻出来的吗?”她讽剌的一笑。
他却笑得更开心。
“我昨天在你嘴边,看见碎屑跟盐粒。”
此话一出,依依小脸涨红。想到昨天,两人的唇靠得那么近,近到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尝到她唇上的滋味,她胸中就像有只小鹿在跳霹雳舞,心跳快得离谱,脑中空荡荡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试图加快脚步,但是他人高腿长,轻易就跟上来,嘴角还挂着讨人厌的笑,像是她的不知所措,都被他看在眼里。
心思紊乱之余,她胡乱举步,没注意到路旁一处施工尚未完成的坑洞,一脚就踩进去,身子陡然歪倒。
第3章(2)
倏地,一只大手抓住她,将她拎出洞口。这一拉一扯的速度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整个人已经安全的站好,被扯入宽厚的胸膛,被他的体温与气味包围。
“小心一点。”他低头嘱咐,闻见她身上淡如花香的气息。那不是香水,或是任何人工调配的气味,是一种他从未闻过,却又要用尽自制,才忍住没有贪婪耽溺其中的芬芳。
她僵硬得像石像,几秒钟之后,才发觉他已经松手,不再将她圏抱在怀中。心中奇妙的悸动,让她想逃回家中,躲回安全的房间,却又知道他绝对不会允许。
“呃,谢谢。”她小声道谢,不明白心跳为什么又加速。
“不客气。”他回答。
奇异的沉默,充塞在两人之间。剩下的路程,有好一会儿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结果,他们走了半小时才到医院。
她走得太慢,就连先前脚踝拐伤的陈家奶奶,跟爱国打过招呼后,就拄着柺杖,轻易的超过他们,看方向是赶着去王家相馆下注。
不但如此,有个三岁的小孩,骑着色彩缤纷,握把还有流苏的小三轮车,故意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身边绕圈圈,得意的笑得好大声。
身为最新八卦赌盘的男女主角,两人所到之处,自然都引来众人“关爱”的眼神,不论男人女人,只要是成年的,瞧见他们就双眼发亮,然后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猜测该如何下注。
连医院的接待人员,都特别热情,视线在两人间溜过来、溜过去。
“请问,两位需要什么服务?”
“黄依依小姐要申请上一次健康检查的报告。”他奉上和善的笑容,知道这种表情,最能得到有效率的帮助。
一旁的依依,却皱起眉头说道:“我没带身分证,更没带健保卡。”申请体检报告,非但要本人到场,还需要两张证件。
“不用担心,我带了。”他好整以暇的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证件,赫然就是她的身分证跟健保卡。
“你妈妈连备份钥匙一起交给我的。”
依依简直欲哭无泪。
家里有妈妈卖力推销,外头有热心的镇民,赌他们三个月内,就会叮町当嘻的进礼堂,欢天喜地结成夫妻。就连她用珍贵的大同宝宝下注,用以宣示决心,都无法改变某些人的执念。
垂头丧气的她,跟随着杨爱国,到座位区等待。
过了一会儿,健检报告出炉。年轻的护士没把报告拿给她本人,反倒是交给杨爱国,还附赠一个娇俏的笑容,才柳腰款摆的离开。
她看着坐在对面,打开报告开始阅读的高大男人,明知这是侵犯隐私,但又悲伤的想到,妈妈连她的证件都交给他,只差没替她绑上缎带,用闪亮的银盘子装着,直接送到他卧房,请他不用客气、好好享用了,她还能妄想有什么隐私呢?
很可能连睡觉时,都习惯保持微笑的杨爱国,看着手中的报告,每看到一个项目,脸色就愈来愈阴沉。笑容像是被暴风雨前厚重乌云遮蔽的阳光,一点一点的消失。依依慢慢坐直,眼睁睁看着,他的面具逐渐剥落,最后终于半点笑容都不剩。
“请问,你太阳穴旁抽搐的那条是青筋吗?”她猜得没错,爽朗的笑容都是伪装,他的本性根本没有旁人以为的那么和善可亲。
非常缓慢的,他抬起头来,脸色难看的说道:“当然是青筋,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蚯蚓吗?”
“抱歉,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的青筋会抽搐得这么厉害。”她好奇的靠过去,仔细观察着,食指发痒,好想戳戳看。“你很生气吗?”她明知故问。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吐出,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脾气是控制住了,但脸色仍旧难看,挤不出一丝笑容。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的健康报告,会糟糕到这种程度。”无辜的报告纸,被他的大手捏紧,抓握得像陈年梅干菜般皱巴巴。
“你几岁?”他咬牙质问。
依依耸肩。
“上面不是有写吗?”
“上面写着你今年二十八岁,但是光看报告,不看个人资料,我会以为受检者有八十二岁。”他压低声音,避免当场吼叫出声。
“报告上几乎都是红字,及格的根本没几样。”
天啊,她甚至有脂肪肝!
她都瘦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卷走似的,居然还会有脂肪肝。
“你上次运动,究竟是什么时候?”他漆黑的双眸,直直盯着她。
依依认真想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应该……就是读书时的体育课吧!”为了要毕业,她不能跷掉体育课。
他闭上双眼,薄唇紧抿,全身静止不动,只有额上青筋持续抽搐。一会儿之后,他用过度轻柔的语气,继续问道:“所以,毕业之后,你就一直待在家里?”
不,是那间房里!
她摇头否认。
“我毕业后就搬去台北,跟三个工作认识的朋友合租房子。”她们同住好几年,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还彼此掩护,躲避编辑的夺命连环叩,熬过一年又一年,书展前水
深火热的赶稿地狱。
“你们都不出门的吗?”他问得咬牙切齿。
“其他人会出门逛街,至于我嘛,不论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用网路订购,宅配就会自动送上门。”她心虚的低下头来,把玩着指尖,避开视线不跟他接触,却还是感觉得到,他散发的怒气。
“你们轮流煮饭?”
回答的声音更小了些。
“不是。”
“你们租的地方,难道没有厨房吗?”
“当然有,但是,没有人会煮饭。”她双手一摊,觉得好冤枉,又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被如此质问。“住在台北,外食很方便啊!”